“怎么了？”
清冽的嗓音回荡在耳边，徐归舟骤然回神，对上那双古井无波的黑眸，愣两秒后笑道：“没什么，就是想说豪车贵归贵，审美也是清新脱俗，一点儿都不骗穷人的钱。”
施挽桐瞄了眼停车线里的豪车：“我觉得还行。是不是说明以后我有暴富的潜能？”
“那咱们刻不容缓，待会儿去买张彩票看看潜能！”徐归舟激动道。
“我现在还不能买。”她面无表情道。
“啊？”徐归舟反应了下，“没事儿，我能买。”
“附近的彩票店都关了，丁远家的店也不卖。”施挽桐语气平静。
徐归舟大失所望：“那我的一夜暴富计划岂不是胎死腹中了？”
“奖是我中的，和你有什么关系？”她问。
他理所当然道：“我买的彩票当然和我有关系了。我买你刮，这奖是靠我们两个人中的，最起码也得分我一点辛苦费吧。”
“就比如你中这个数，”徐归舟竖起五根手指后收起两根，“就得给我这个数的辛苦费。”
施挽桐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懂了，中五百万给你三块辛苦费。”
“我是让你给我三千万！”他瞪眼道。
施挽桐：“？”
施挽桐看看他：“把手伸出来。”
徐归舟不明所以地伸出双手，并合着摆到她面前。
而后他眼睁睁看着施挽桐从兜里掏出一支签字笔，反着抓，用笔帽在他掌心写下一行字：“两千万支票”
他失笑道：“你怎么出门买东西还随身带笔啊？”
“就和你们离不了手机一样，”施挽桐淡淡道，“带着它会让我安心。”
徐归舟赞叹：“可以。”
这就是学霸吗？真是恐怖如斯。
“一般。”
见他身上那股恐慌的气息散去了，施挽桐便不再开口。她踩着斑马在线的白线，蹦跳似的来到对面。
人行道的灯由绿转红，徐归舟回头看了眼，那辆车已经从停车线内消失，象是从未存在过。他依稀通过挡风玻璃看到后排坐着个人，可那会是谁？会是……谢不辞吗？
他恍恍惚惚地跟随部队来到便利店。
一行人来到零食店便两眼放光，先前吃的东西仿佛在一瞬间消化完了，任庆和沉沁瑶各挎着篮子在货架间穿梭，施挽桐站在风幕柜前挑选酸奶，徐归舟待在冰柜旁发呆，涣散的目光忽而聚焦，朝他们喊了声：“我出去下，马上回来。”
“ok——”任庆拉长音回道。
施挽桐偏着头，目送那道身影走远。
……
徐归舟来到不远处的巷口，眯着眼看里面明明灭灭的火星，冷声道：“跟着我是有什么事吗？”
那道火星偏移了位置，在倾刻间被捻灭，巷子里的人边走边说：“好久不见，徐归舟。”
穿着衬衫的男人抱着外套吊儿郎当地朝他笑笑，面容端正，相当正气凛然。
徐归舟打量半晌，没从记忆里挖掘出哪位是跟这人长得差不多的：“冒昧问一句，您哪位？”
男人嘴角一抽：“你再仔细看看呢？”
徐归舟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还是没看出来这斯文败类是谁，摇头道：“不认识。”
见他真的想不起来，男人指着自己说：“……杨柏桤，现在想起来没？”
“啊？啊？”徐归舟震撼道，“杨柏桤？你？杨柏桤？”
不是，以前的杨柏桤不是个胖子么？眼睛而且眼睛也没这么大，鼻子也没这么挺……等等，这双眼皮哪来的？你杨柏桤不是单眼皮么？
“对啊。”杨柏桤淡定道，“稍微整了点容。”
徐归舟心说你这是整容么？你直接换脸了吧。
不对。
他又震撼道：“不是，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就刚刚在车上啊，你不都看到我了么？”杨柏桤依然很淡定，“你屁股一撅我就知道要拉什么屎，那帮人是模仿不出来的，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徐归舟：“……”
虽说话糙理不糙，但你这也太糙了吧？
“你也在车上？”徐归舟看他。
“什么叫也，车上就我跟司机两个。”杨柏桤竖起左手，朝他显摆了下无名指上亮晶晶的钻戒，“我对象旅游回来了，谢总派车去接她，结果她等不及要吃麻辣烫了，就自己先打车过来，我只能跟老邓搬着她的行李箱赶过来，然后就在车上看到你了。”
“放心放心，我帮你糊弄过去了，不用担心老邓会告状。不过你这什么情况，打赢复活赛了？”杨柏桤说。
该说年轻人接受能力就是强吗？
徐归舟重活到今天还是头回看到这么冷静的表现，他懒得编理由，直接道：“对，从坟里爬出来了。你就不害怕吗？”
“还好吧。可能是在国外呆久了，碰见的稀奇古怪的事太多了，你这也能接受。哪怕明天告诉我地球上会随机死一半的人，我估计我也不会太在意。”杨柏桤笑笑。
徐归舟随口应了几句。
杨柏桤是福利院里的孩子。
他去的次数不多，勉勉强强能把里面每个孩子的名字对上脸，对杨柏桤的印象会比其他孩子要深点，因为每次他过去的时候都会看见小胖子蹲在角落用草编织各种东西：手炼、草环、动物、房屋……
杨柏桤的脸上总是青青紫紫的，他嗫嗫喏喏地站在队尾，低眉耷眼地玩着草，从不跟任何人交流。
因此他很难将现在二流子做派的杨柏桤和记忆里的小胖子联系在一起。
“徐哥，加个好友？”杨柏桤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你直接叫我名字吧，叫哥我可受不住。”徐归舟掏出手机，把码给他扫。
丁远喊他哥就算了，杨柏桤今年都二十六了，再这么喊他总觉得怪怪的。
“没事儿，您要是不习惯也叫我哥就是，咱俩各论各的。”杨柏桤心满意足地将手机熄灭，“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知会我下，我在这儿姑且还是能罩着你点的。”
“那我先提前谢谢你了。”徐归舟没当回事。
杨柏桤话锋一转：“哦对了，我对象就在不夜城那儿，谢总也在，徐哥要不要去看看谢总？”
“我去干什么，看你们秀恩爱吗？”他自动忽略了后半句，“我同学还在店里等我，先回去了，你快找你对象去吧。”
“哦，那好吧。”杨柏桤耸耸肩，“那下回见喽，徐哥。”
“下回见下回见。”徐归舟逃也似的跑远了。
杨柏桤却没走，他站在原地目送那道身影远去。
其实杨柏桤远没有自己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在看到徐归舟的那一瞬间，他以为是哪家少爷小姐的恶作剧，但这个想法又很快被抹杀。他误导着邓向文，拿着文档的手颤斗个不停，在落车后立马奔到这里，远远地看着那个人。
他抽着烟，静静地想：原来世上真的有奇迹。
杨柏桤也不确定究竟是自己的接受能力太高，还是从底层爬到这个位置的人大都有点爱迷信还神经质。他完全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十年前死了的那个人回来了。他不容置喙地，一腔孤勇地相信着。
不论私下如何，那群老狐狸们至少在明面上都会笑着夸他一句“小杨总年轻有为”，他再也不用战战兢兢地看别人的眼色了，但同样的，也再也没有人会分给他一半馒头了。
六岁的杨柏桤被半个馒头喂饱肚子，十岁的杨柏桤用草编兔子挣到了人生第一笔钱，十二岁的杨柏桤在冬天收到了保暖崭新的羽绒服……杨柏桤靠着这个人的资助，一步步爬到了今天。
烟圈模糊了视线，杨柏桤抹干潮湿的眼框，深深吸了口烟，想起在不夜城里的某个人。
花开花落花满天，缘起缘灭缘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