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我们罪无可赦(1 / 1)

走廊沉闷得几乎快要让人窒息。

攥紧手腕的掌心滚烫到象是能把冰川融化,徐归舟的目光落在女生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刘海上,心想:怎么能这么像呢?

孩童会下意识的模仿身边人的行为,这无可厚非。四岁的祝卿安会学他的鬼脸,六岁的祝卿安会在祝秀美的面前学他的姿态……八岁、十二岁的祝卿安都可以学他,但二十岁的祝卿安不应该象他。

那双深褐色的眼瞳再也不见往日的透亮,里面的情绪暗沉、粘稠得如一汪沼泽,如过去他每次照镜子,剔透的镜面上都会倒映出在长长的头发下,那双神色幽幽的眼睛。

徐归舟没有试图抽出手,他只是遗撼自己身上现在没有一张纸,只能用手去拂去她的泪。

他单掌捧住祝卿安的脸,拇指缓缓地捻过泪花。女生的眼尾在他的手下被揉出樱花粉,双目含泪盈盈地望着他,先前的嘴不饶人在瞬间消散了,所有的锐气全部化成刺猬柔软的肚皮。

谢不辞曾说他太听祝卿安的话。

可是,他要怎样才能不听祝卿安的话?他要怎样才能对祝卿安狠下心?

这个讨债鬼最懂怎么拿捏他,只要掉几滴眼泪、说些真假掺半的话就会让他缴械投降。这个自私自利的惹事精,这个贪得无厌的捣蛋鬼,这个占据他大半人生的小魔头。真是可恶,真是无药可救,真是混蛋至极。

但祝卿安在向他索取爱的时候,徐归舟就没有向她索取吗?

答案是有。他在祝卿安身上索取他的童年。

他学着赵雨琴爱他那样来爱祝卿安,他把自己摆在长辈的位置,看着牙牙学语的祝卿安在他的教导下一步步长大。他接受祝卿安所有的无理取闹,所有的天马行空,妄图把祝卿安打造成他所向往的、最明媚的“未来”。

可兜兜转转,形容词被命运剥落。养了十年的祝卿安,最后成为另一个“徐归舟”。

说话的语气像,心虚的表情像,无意识做出的动作也象……祝卿安的模仿真是登峰造极,令他瞠目结舌。

徐归舟轻叹道:“外面热,先进来吧。”

祝卿安的脸贴着他的掌心,缓缓点了点头,攥紧他手腕的力道松了松,却没放开,象是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稻草,执拗地、恐慌地牢牢握住。

徐归舟收回手,拉着她进屋。

祝卿安看着男生的背影,忽然在想为什么以前从没有察觉过?

过去伟岸得几乎能和山并肩般的身影其实远比同龄人要单薄、瘦削。这个人就支着这么一副破破烂烂的躯体陪她走过一年又一年的春夏秋冬、喜怒哀乐。

祝卿安想起那个女人。那个坐在车里的女人穿着黑西服,套在右手小拇指上的素戒反射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光。她向蓝牙耳机对面的人交谈了几句后抬起眼凉凉地看向祝卿安,眼睛像死寂海,又冷又无情。

她淡淡道:“祝小姐,请不要把自我的臆想和过错全推在我身上。枷锁是谁,牢笼是谁,你很清楚,困住他的从不是我。走吧。”

汽车的轰鸣盖过心脏爆裂的声音,祝卿安站在原地,半天挪不了步。

是、是。她当然清楚,她怎么会不清楚?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而今的祝卿安站在玄关处,她望着正半蹲从柜子里找拖鞋的徐归舟。男生的额角贴着敷贴,非常刺眼的白,象极了她隔着玻璃罩去看躺在棺材里的这人惨白的脸色。

她恨透了白色。

她一个学画画的人,恨透了包容一切的颜色。

祝卿安说:“徐归舟,你疼吗?”

“什么?”他茫然抬头,对上祝卿安的眼神时愣了下,笑道,“没事,就是破了个小口子,过两天就好了。你别听丁远瞎说,他那张嘴净爱夸大其词,能把活人药死把死人医活。反正他说的话,我是一个字都不信。”

说来说去,就是没说自己疼不疼。

祝卿安有时候特别想把徐归舟的嘴扯下来看看到底是用什么做的,废话烂话层出不穷,谈及内核就左顾右盼东扯西扯,得绕一大圈才肯透露出一星半点。

我的心为你碎了几千次,可你连实话都不愿意说。

祝卿安垂眼看他不说话。

徐归舟见状羞涩捂脸:“怎么了?难不成是被我刀削般的俊脸迷倒了?”

“不是,”祝卿安摸不着情绪地笑了笑:“你你现在笑起来特别像斗地主里的地主。”

徐归舟笑脸一僵。

“就那个留着八字胡,嘴里嵌颗金牙,笑起来眼睛成缝,脑门上贴着个方块的。”怕他不认识,祝卿安还描述了下。

“不是,脑袋上贴个方的就是地主啊?你再仔细看看,我不比他帅多了?”徐归舟快气糊涂了,指着自己的眉心说,“那我往这贴个眼睛,岂不是就成二郎神了?”

“你往头上戴金箍也没人拦。”祝卿安矮下身,指尖穿进男生的黑发中。

“干嘛?我已经过了被摸摸头就会开心的年龄了。”徐归舟笑嘻嘻道,“想让我开心的话,还是得来点金光灿灿的东西啊。”

又在说谎。

徐归舟的快乐超简单,陪他吃一顿饭或是看一场电影就足够了。哪怕什么都不做,陪在他身边发会儿呆,他都会感到幸福。

他只需要陪伴。

这么简单,这么容易满足的愿望,偏偏他到死也没有完完整整的享受过。

祝卿安看着他惨白的脸和苍白的唇,传到掌心的温度冷得令她直发抖。她很清楚徐归舟的身体异于常人。徐归舟就象是关押五脏六腑的容器,脏器是活的,容器却是死的。

可昨天的徐归舟临走前,分明比现在还要活蹦乱跳。

为什么离开她就会出事?

徐归舟,你所有的苦难和痛楚是我带来的吗?你所处的境地是因我而生的吗?你的泪是为我而流的吗?

我是你的枷锁吗?我是你的牢笼吗?我是你的痛苦吗?我是你祸端的来源吗?

祝卿安笑着将他的手盖在自己的脖子上,微凉的掌心贴着肌肤,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她象六岁那年眸光亮亮地望着哥哥,倒映在她眼里的哥哥表情却是骤然僵住,满脸愕然地和她对视,仿佛是在问:你那时候是醒着的?

是啊,她是醒着的,她当然是醒着的。

祝卿安倾身而下,按住男生僵硬的肩膀,他手中刚刚拿出来的小丑鱼拖鞋顺势跌倒在地,砸出两道轻响。

徐归舟倒在地板上,单手撑起上半身,女生柔软的躯体混着盛夏的燥意将他扑了个满怀,洗发剂的清香裹挟着咸涩将他肺里的空气浸透。

他仿佛听到这个人在耳边说——

哥哥,一起下地狱吧。

我们都有罪,我们罪无可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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