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亮,楼藏月刚醒便迈着轻飘的脚步走向次卧。房门大摇大摆地敞开,她倚靠着门框朝里看。
次卧干净整洁,所有物件摆放的位置都和记忆里分毫不差。拉开的窗飘进风,拂起纱帘,床铺得没有一丝褶皱,看起来很久都没有人居住过。
她望着床上叠放得四四方方的天蓝色睡衣,衣襟绣着的几只白鸥在阳光下刺眼炫目。
楼藏月定定站了会儿才走过去,伸手抚上柔滑的衣料,仿佛这样就能触及昨夜的馀温,可传递过来的只有一片微凉和洗衣液的清香。
她扯着嘴角,没情绪地笑了下才下楼。
楼底风光一如既往,陈设安置得条理有序,在她快要怀疑昨晚发生的所有只是一场太过真实的梦境时,她瞥见餐桌上贴着的便利签,上面龙飞凤舞地写道:
“锅里煲了粥,别忘了吃。
下方是一串号码。
楼藏月无意识地勾起笑,天蓝色的眼底映出柔柔漾河。
……
徐归舟时常觉得有他这么善良的客人存在,全世界的东道主都应该感天动地。
试问还有谁能做到把别人家里属于自己的痕迹全!部!消除!简直就跟没来过一样!
这不得把楼藏月感动得死去活来?
他洋洋得意地躺在座椅上,前方的司机正放着激昂的音乐,可能是想醒醒脑子。
窗外群鸟枝头腾飞,抖落几片绿叶。
他想起昨天换上的睡衣,无声笑了笑。
楼藏月的说谎技术简直能和施挽桐有得一比。
与其说这件衣服是她表弟遗留的尚未开封的新衣,还不如说是因为她喜欢这衣服的款式才买回来的。
楼藏月哪有和他年龄相仿的表弟,就算是他死后出生的,也没道理长这么大……没道理吗?
徐归舟陷入了沉思。
毕竟现在的人千奇百怪,他已经在网络上见识过很多种了。
不过这跟他没什么关系,他只管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又香喷喷就行了,至于楼藏月怎么处理就不在他的管辖范围内了。
再者那衣服有点合身过头了,要不是他没那么自恋,差点就要以为是照他尺码买的了。
徐归舟打了个哈欠,在司机“大河向东流”的嗓门里到达目的地。
“舟哥舟哥!”
刚落车,他就看见便利店门前摆着两张躺椅,躺在上面的人跟门神似的列在两边。
“你们躺在这干嘛?”徐归舟说,“这么有闲情雅致,大早上的就出来晒太阳?”
“我这不是想让你一来就看见我么?”丁远笑嘻嘻凑过来,嫌弃地指着隔壁椅子上的人,“结果老头知道你要来吵着闹着也跟着躺这,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呼噜打了半天,叫都叫不醒。”
徐归舟靠近一听,确实有震天撼地的呼噜从杂志底下传出来,他摇摇头,对丁远说:“别管他了,衣服呢?”
“放楼上了,我早上还给熨了熨。”丁远跟在旁边,“哥你晚上去哪了?”
他大晚上收到舟哥的消息,问他另一套校服有没有洗过,他当即回复洗过洗过昨天刚洗过,紧接着徐归舟就说明天带过来给他穿。
丁远还以为他两套校服都坏了,结果这人穿着便服走过来,书包也没带,让他嗅到一抹不寻常的味道。
“在朋友家睡的。”徐归舟边上楼边说,“啊对了,到时候要是有人问,就说我来教你学习,晚上在你家睡的。”
丁远震惊道:“舟哥,你昨晚是不是跟女的过夜去了!”
徐归舟闻言一个跟跄,下巴差点磕台阶上:“你说什么呢?不要乱污蔑别人清白!”
说得相当理直气壮。
他确实是跟女生过夜了,但两个人在两间房,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过夜好不好?
“你心虚了!”
“我哪里心虚了?”
丁远幽幽道:“哥,你在抠脸。”
徐归舟唰地放下手,在心里怒骂:你心虚什么!主人都没心虚你心虚什么!
“而且你身上有股女人的味道。”
“女人的味道是什么味道啊?”徐归舟这回绷不住了,“你一天到晚都在用你的鼻子干什么啊?”
他身上除了洗发水就是沐浴露的味道,到底哪里有“女人”的味道?
“难道我错怪你了?”丁远怀疑道,“但哥你的朋友也就那么几个,你能跟谁过夜去?”
徐归舟:“……”
徐归舟道:“我去见了楼藏月,晚上突然下雨了,就顺便住了一宿,而且朋友少怎么了?朋友在质不在量!”
“下雨?昨天没下雨啊。”
徐归舟顿了下回道:“局部降雨啊,你忘了你小时候的那场雨了吗?步行街这边下了,对面的工农路就没下,隔了没多远,一边晴一边阴的。”
“说的也是。”丁远看看时间,“现在还早,哥你早饭吃了吗?没吃的话咱们待会儿去整点?”
“行,等我换完了去买点煎饼。”徐归舟抱起衣服。
给楼藏月煲粥归煲粥,他一口都没吃,约这么早就是为了去街边买点煎饼果子。
“买买买,我给你买十个!”丁远说。
“你把我当猪喂呢?”
他笑着钻进房间,没一会儿就出来了,两个人走到门口时,丁大鹏还盖着书睡得正香。
“大鹏啊大鹏。”徐归舟轻轻推他。
“恩嗯嗯?谁偷我钱了?”丁大鹏迷迷糊糊地拿下书,盯着眼前人看了半晌,“小崽子?你什么时候来的?”
“小兔崽子你是不是把老子的钱偷了?”丁大鹏一听这声就精神了,抄起拖鞋就要丢过去。
“什么啊老头,做梦别带入现实行不行?”丁远连忙躲到徐归舟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比鬼脸。
“行了行了。”徐归舟笑着把他的手拦下,“我跟丁远上学去了,你要睡回楼上睡吧,外边吵。”
“就是啊就是啊,尤其是你那跟锣似的呼噜,都把客人吓得不敢过来了。”丁远说。
“就你大爷的话多!”丁大鹏愤怒地跳下躺椅追着他打。
两个人就这样绕着徐归舟你追我赶起来。
被迫当柱子的徐归舟:“……”
有没有人在乎一下这里有个肚子快饿扁的可怜人呢?
我是你们父子py里的一环吗!
最终是忍无可忍的徐归舟给父子俩一人一个暴栗才结束这场闹剧。
“等你什么时候搬去悬铃巷了,到时候咱们晚上把你蔡姨喊出来一块儿吃夜宵啊!”丁大鹏扯着嗓子喊。
“知道了知道了!你一天天就净折磨她老人家吧!”徐归舟坐在电动车后座大声回道。
“我跟她一个岁数好不好!”丁大鹏怒吼,“哪里老了!”
“她不老!你老!行了吧!”
丁大鹏的喊声消散在耳边呼啸而过的晨风里,徐归舟“哈哈”了几声问:“唉,你怎么中午没去蔡姨那吃饭?”
“我要去的话就得带一帮子人过去了,那多麻烦蔡姨啊。”丁远说,“而且我不想吃食堂的话可以让蔡姨提前做好,等大课间去拿就行了。”
“你小子居然有点贴心!”徐归舟大惊。
丁远:“?”
丁远继续道:“不过舟哥你就经常领你朋友们一块儿去吧,蔡姨她挺怕寂寞的,你过去了她会很高兴的。”
事实上在徐归舟没回来之前,一直都是他带人去小娄那陪蔡姨聊天吃饭的,但自从徐归舟回来以后,他就再也没在中午带人过去了。
他很清楚一件事,徐归舟明年就要毕业了,到时候蔡姨就再也没办法频繁的和他一起吃饭。何况,他甚至不知道徐归舟能留在这里多久。
丁远又不是傻子,他那时当然知道徐归舟在顾左右而言他。
可他不敢细想,只能不断祈求、期望他能够留得久一点。
最重要的是,他希望徐归舟可以多认识点朋友,在这段不知何时会结束的旅途里,能够和不同的花结交。
“放心吧放心吧,会连你的份一起陪的。”徐归舟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话又说回来,徐明怎么样了?”
丁远沉默片刻:“死了。”
“……怎么死的?”
“跳楼死的,在你走后的第一年。他赌债欠得太多,还不完,所以跳楼了。”
丁远说完握紧车把,脸被吹得生疼。他屏住呼吸,静待身后人的反应。
良久,或许只有几秒,风送来那道淡淡的、听不出情绪的声音:“是吗?”
“哥你……”
“不聊他了。”徐归舟说,“我饿了,好想吃煎饼,什么时候到摊子?”
听他这么一说,丁远就算有再多的话也只能咽进肚里:“……马上就到了。”
“好。”
徐归舟漠然地看着街边,心想徐明你还真幸运。
既幸福又幸运。
福享完了,苦也没多吃,死得还痛快,轻轻松松就解脱了。
……
买完早饭的两个人刚到校门口,就看见了熟人。
“卧槽哥你快把脸捂起来,别让她家司机看到了。”丁远一看到不远处从豪车上款款而来的谢晚亭就恨不得把徐归舟塞进麻袋里。
徐归舟:“唔唔唔?”
你要捂脸就捂脸,捂我嘴是个什么意思?
他正挣扎著,耳边又传来一道冷冷淡淡的嗓音:“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