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屋里开冷气了?”徐归舟从医药箱里翻出药膏,往膝盖上的淤青涂抹,朝门缝说。
“最近天热嘛。”门外的人含糊道。
“那你这是不是有点太冷了?”徐归舟好笑道,“我刚进来还以为到了阴曹地府,又没开灯冷气又这么足的,好悬没把我胆子吓破。”
“我已经关了,很快就暖和了。”楼藏月闷闷道。
徐归舟涂完后把药膏放回原位,提着医药箱走过去拉开门:“连我都有点受不了,你开这么低不嫌冷么?”
“……”楼藏月偷偷看他一眼又迅速收回,不太自然地想从他手里拿走医药箱,却被他灵活躲过,“习惯了。”
“习惯了?”他似笑非笑地瞥了眼她垂在身侧的手。
“就是习惯了。”楼藏月面不改色地将手背在身后。
“药箱放哪的?
“……电视柜最右边的柜子里。”
徐归舟照她说的放完后走回来,看了眼时间:“我得走了。”
他还记着自己的被子在外面晒着呢。
“不能再留一会儿吗?”楼藏月脱口而出。
话刚出口她就有点后悔,但见他老神在在的杵那儿,又不免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期许。
“用什么理由留?”徐归舟随口道。
楼藏月的大脑飞速转动,艰难道:“……时候不早了,要不吃个饭再走?”
徐归舟竖起手机:“你是说五点零二分吃晚饭吗?”
“……我吃得很早。”她心虚道。
“可是我不习惯吃这么早耶。”
徐归舟话刚说完,就见她把助听器摘下来,打着手语说:“听不见。”
徐归舟:“……”
我话都说完了你装听不见干嘛?
他比划道:“我要走了。”
楼藏月闭上眼:“看不见。”
徐归舟有点绷不住了。
这楼藏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脸了?
他走过去,捏起她袖口,轻轻敲敲攥起的手,拳头便自然而然地松开。他重新给她戴上左耳的助听器,说:“行吧行吧,我刚好有点饿了,不知道主人家打算怎么招待客人?”
“……我想吃饺子。”她小声说。
徐归舟沉默了会儿,指着自己:“你打算让我做?”
“不行吗?”她理直气壮地反问。
“不是,谁家是让客人做饭的啊?这什么道理啊?”
“我家的。”
徐归舟:“……”
他抱臂看她把另一只助听器也戴上:“可以啊,但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劳累吧?”
楼藏月的眼睛亮了一瞬,镇定道:“我跟你一起做。”
随后她拨打电话,让人立即采购食材送过来。
徐归舟瞥瞥她,没吭声。
助理很快把东西送过来,徐归舟坐在沙发上看她拎着东西回来,兴致勃勃地举着新买的围裙道:“开始吧。”
“得嘞得嘞。”他忍俊不禁地走过去。
但他显然高兴得太早了。
就在楼藏月捏出第十三只奇形怪状的怪物时,他忍不住问道:“请问这些东西是个什么东西?”
“是小动物啊。”楼藏月一个个介绍道,“这个是兔子,这个是乌龟,这个是熊,这个是……”
徐归舟:“?”
你是说这些肥头大耳、没头没尾,四肢不是少两肢就是多一肢的东西是“动物”?
他憋了半天,才在她略带期待的眼神里憋出一句话:“……挺好的。”
“你还是懂欣赏的。”楼藏月点点头,唇角上扬,漫不经心问,“你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你就当作是奇迹吧。”徐归舟简单解释了几句,而后振声道,“你知道一个即将毕业的高三生又要重新上高三的痛吗?就好象在游戏即将通关的时候突然冒出一个bug,没办法关掉只能重新打开游戏,然后再开始时就发现自己回到了新手村,所有的装备和等级全都归零!”
楼藏月静静看着他。
肤色惨白的人随着这段言辞激烈的话逐渐在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仿佛忽然被画笔描绘上生机,让人很想戳一戳。
她这么想着,也确实这么做了。
滔滔不绝的人止住声,偏着头问:“你在干嘛?”
“给你画脸。”楼藏月的视线掠过他脸上的一点白粉,回归到“动物创作”中。
“……你好幼稚啊楼藏月。”
“比你成熟。”
徐归舟转移话题:“话说你怎么突然染头了?”
她动作微滞,随口道:“不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啦,我只是觉得你原来的头发就已经很漂亮了。”
“……你真是这么觉得的?”
“是啊。”
“你当时不是说我的头发很难看,黑色才是最好的吗?”楼藏月说。
“什么?你怎么这样污蔑人?这种话我完全没说过!”徐归舟瞪大眼睛,“我明明说的是你的头发像麦田一样金灿灿的,特别漂亮。”
是。你是这么说过。
楼藏月看着手底下捏了一半的马,创作欲倏然消失了:“是吗?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那你这错得也太离谱了,直接把我塑造成混蛋了。”徐归舟嘟嘟囔囔,“等等,我现在开始怀疑你把以前的事全部重新捏造了。”
“怎么会呢?只有这一件。”
“那你敢不敢和我玩快问快答!”
楼藏月慢条斯理地洗干净手,把助听器摘下来。
徐归舟:“……”
喂。助听器对你来说是“静音”吗?遇到不想听的就不听吗?未免太过分了!
徐归舟化悲愤为力量,饺皮在手中翻飞,不一会儿桌上便出现一排排精致圆润的饺子,褶子像看不见尽头的楼梯,一阶接着一阶。
楼藏月垂着眼,无声笑了笑。
“徐归舟,你在学校开心吗?”
他想了想,回道:“虽然学习很麻烦,每天都有很多的作业要写,在学校里还得考试,还有嘴巴很臭的人和脑子很坏的人在,但是我想,应该算是开心的吧?”
他其实很少会外露情绪。楼藏月最常看到的是他面无表情地坐在座位上,以及挂着挑不出错的完美微笑跟在那个人身后。既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也猜不出他此时的情绪是高涨还是低落,像戏台上被拉扯的木偶,浑身上下都是表演的气息。
这样就好。
她望着身旁人眉飞色舞的模样,这么想道。
时至今日,原来我所期望的还是你能够开心。
……
“真的不留下来吗?”
“不啦,家里还有人在等我。”徐归舟带着吃饱喝足后的满足笑脸,边挥手边打开门,“我走啦,下回再来看……”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外面泄洪似的水浇了个透心凉。
徐归舟立即往后退,抹了把湿漉漉的脸:“不是,怎么突然下这么大的雨?”
他瞪着蓝天白云,百思不得其解。
“是啊,明明天气预报没说啊。”楼藏月讶异道,“唉你快点进来,等雨小了再走吧。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小心别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