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归舟捧着一摞书回教室时,正好迎面撞见从厕所跑回来的任庆。
“喂,徐归舟!”任庆把潮湿的手往身上抹抹,从他怀里接过大半的书,“我说你怎么出去……”
话音戛然而止。
他看见徐归舟身后的人忽地将嘴角的笑抿直,黑眸没情绪地扫他一眼,随后径直走进班级。长发在身后摇摆,象水池晕开的涟漪。
“出去什么?”身旁的人毫无察觉他的惊愕,正笑着发问。
“……出去收个歉就消失不见了,合著是去搬书了,怎么不喊我一起?”任庆说完未尽之语,木着脸问,“你俩什么关系?”
“同学关系啊。”徐归舟装傻。
“同学个屁嘞。我跟她同学快三年都没见她朝我笑一下的,你刚过来没两天就笑得跟朵花似的。”任庆仔细观摩,“总不能是建模问题吧?虽然哥们你长得确实帅,但学校里跟你差不多的也有啊,也没见大小姐朝他们笑一下。”
徐归舟走进闹哄哄的教室:“说不定是我长得象她早亡的哥呢?”
任庆大惊:“啊?她家不就生了她跟她姐姐俩人么?新闻也没说还有个早死的哥啊?”
“豪门秘辛,不要多问。”他讳莫如深道。
“哦。”任庆懵懵应道,走了几步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不对啊,你不是外地的么,从哪知道的消息?难不成你还是个落魄贵族?”
徐归舟有时候真挺好奇任庆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他拿捏着语气说:“书中自有黄金屋,脑里自有马行空。”
任庆反应了会儿:“不儿兄弟,合著你逗我玩呢?”
“没啊,我对你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他刚把书放桌上,任庆就紧跟着把手里的一捧叠上去,顺势落座:“那你这脸挺大众,又是像丁远早亡的干爹,又是像大小姐早亡的哥,女娲直接给你捏成早亡白月光的脸了,你小子要多注意啊。”
“任大师何出此言啊?”徐归舟笑道。
任庆神神秘秘靠过来,低声道:“因为多莉只活了六年半。”
徐归舟眼神一动:“你吃冰棍了?绿舌头?”
“这你都闻得出来?狗鼻子啊卧槽。”任庆捂着嘴后退,“你不会还能闻出来我昨晚吃的什么吧?”
“你舌头绿了。”
“哦。”任庆大失所望地转回身。
徐归舟收拾着书,瞄了眼旁边戴上耳机的裴妄,想了想还是开口:“唉,裴妄。”
男主掀起眼皮:“说。”
“中午还去吃小火锅不?”
“不去。”裴妄冷笑,“有什么好吃的?用过的筷子又放进去,全是口水,恶不恶心?”
那你也没少吃。
徐归舟点点头:“真不去吗?蔡姨跟我说她挺喜欢你的,还给你多准备了些羊肉卷,如果你不去的话,那就只好让我来解决了。”
他默数三秒。1、2、3……
“等等,”裴妄摘下左侧耳机,靠着椅背,姿态潇洒,“给我的东西,凭什么给你?”
“那你是同意去了?那太好了,我这就跟蔡姨讲。”徐归舟棒读完就开始摆弄手机。
裴妄:“?”
他是不是被忽悠了?
……
今天的火锅小分队照旧是昨天那帮人。
沉沁瑶不知道从哪听来的消息,半路拉着满脸死相的施挽桐突然蹿出来,就这么莫明其妙的混进来,一伙人浩浩荡荡地冲向小娄便利店。
蔡姨早就煮好火锅在等他们。
鸳鸯锅咕噜咕噜冒着泡,熟透了的肉片和丸子在汤面上滚来滚去。
沉沁瑶和裴妄又杠上了,任庆趁着他们唇枪舌剑时偷偷摸摸夹了一大把肉,于是两人暂时停战,转而将矛头指向任庆。
施挽桐看起来困极了,眼皮子止不住地打架。徐归舟就一会儿没看着的功夫,她头差点就要埋进调料碗里。
蔡姨问她昨晚几点睡的,施挽桐呆在原地快十秒,才慢吞吞说三点半。
徐归舟听了大为震惊,心说现在的二附中学习压力已经严重到这地步了?还真是难为她早上起那么早了。
蔡姨也很震惊,让她不要光顾着学习反而亏待了自己。
说话间施挽桐又阖上眼,歪歪扭扭地倒在徐归舟肩上,含糊说不是为了学习。
看见这一幕的沉沁瑶话也来不及说,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把她抱在怀里,嘴一张就开始上演悲情戏。
裴妄冷嘲热讽,任庆又夹了一把肉,认真当评价大师,施挽桐把纸放在手心,盖住沉沁瑶的嘴,面无表情地说自己还没死。
徐归舟忍不住笑了。
他想起以前的同学们在班级、校内活动上的胡言乱语和灿笑,忽然想明白自己曾经到底错过了什么。
这么想着,又自然而然产生一个疑问:如果谢不辞没有受伤的话,也会经历这样一段吵闹的时光吗?
他突兀笑了,挥散脑海里盘踞的想法,心不在焉地捞起一勺虾滑进碗时,耳边传来很轻的呼唤:“徐归舟。”
“怎么了?”他侧头。
桌上的其他人恢复了先前的鸡飞狗跳,而直起身的施挽桐贴近他,眼里带着困顿的浑浊,声音在沸腾的汤汁和吵嚷里飘进他耳里:“你看起来很难过。”
徐归舟愣了下,笑笑:“辣油溅到眼睛了。”
她问:“是吗?”
“是的。”他答。
施挽桐望着他清澈的琥珀眼,面不改色地歪回身,淡淡道:“看来你感冒真的还没好全。”
“有句话怎么说的?平常不感冒的一旦感冒就很难好,”他言之凿凿,边说边点头,“而且我感冒才五天不到,现在都已经好了大半了,说明我的身体非常健康。”
施挽桐道:“恩嗯,健康。”
徐归舟:“?”
徐归舟道:“你哄孩子呢?”
施挽桐想了想:“我逗狗也这个语气。”
徐归舟:“……”
徐归舟道:“以后禁止你讲冷笑话。”
“我没有讲笑话。”她平静的眼神在乌青眼圈的衬托下显得有些可怜。
“那你就假装自己在讲冷笑话。”
“你逗小孩呢?”施挽桐问。
“没有,我这个语气通常是逗小鸟。”
施挽桐望着他。
“干嘛?”徐归舟立马撇下嘴角,“我又笑了?”
“不是,你嘴边全是调料。”
“……刚刚怎么不说?”徐归舟迅速抽出两张纸用力擦。
“没看清。”施挽桐打了个哈欠,扒了两口有些冷的丸子。
徐归舟见状不再多言,专心啃虾滑,只在任庆喊他评理时,才慢条斯理地擦擦嘴,发表几句不痛不痒的看法。
由于蔡姨今天提前开火,等他们吃完饭还有闲工夫慢慢晃悠回教室,一人叼着根冰棍走在林间小道上,象是一群拙壮生长的嫩枝。
徐归舟回到座位上后,发现桌肚里摆放着一瓶纯牛奶和一袋五颜六色的手工糖果。
抬起头,他看到谢晚亭清瘦的背影。
好象又回到那幢阴冷的宅子,那会儿的谢晚亭还是小小一个,会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小声地唱着他教给她的民谣,说“哥哥哥哥,要好好休息,快点好起来”。
徐归舟拿出一颗青色的糖果塞进嘴里,淡淡的酸甜味弥漫在舌尖,他用牙齿轻轻咬着,有点恍惚。
“你什么时候买的糖果?”任庆偷看完解题思路回来,“还挺漂亮的,味道怎么样?”
他递过去一颗。
任庆尝了下,眼睛一亮:“唉你别说,还挺好吃的,哪家的?有链接不?”
“那家店挺贵的,还要排队,有钱也很难买。”
“那你怎么买的?总不能是店家发现你长得象他早亡的儿子?”任庆挑挑眉。
他笑道:“没买,有人送的。”
“谁啊?”
妹妹。他心说。
就象以往的每天每个时刻,谢晚亭看到他都会笑着扑过来,拉着他的手递给他一把糖果。
经年累月,无一错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