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光辉如脉络般铺洒在天桥,拂面微风带来热浪,鸟鸣声扬起一连串的树叶簌簌。
堪称岁月静好的景色,徐归舟却无心欣赏,满心在意着身边气定神闲的人,心说这学校什么时候变这么大了?
“你看起来很紧张。”谢晚亭说。
“你看错了。”徐归舟干笑着擦擦汗。
“是吗?”她不甚在意道,“昨晚你去见了丁先生和周小姐。”
徐归舟脚步一顿。
身边人毫无所觉,径自走了几步后象是才注意到般侧身而望,微笑道:“怎么了吗?”
“你想说什么?”徐归舟轻叹一声。
该来的果然来了。
他有点悲哀。谁家系统流是这样的?系统是被迫背锅的没用实习生,宿主是早亡鬼,还被改换身份投放到原来的世界。任务是半点没见进展的,身份是到处被发现的。躲又躲不了,藏又藏不住。
“……们?”
“什么?”徐归舟回过神,“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谢晚亭默不作声地靠近,轻轻抚上眼前人的脸颊,被烈日晒过但仍然带着凉意的皮肤贴在掌心。她察觉到这人的身体在一瞬间绷紧后又在瞬间放松,琥珀色的眼瞳沉静、柔软地注视着她,象是默许她所有无礼的行为。
她缓缓将手探进被包裹严密的脖颈,掌指关节向外偏,于是被遮掩住的胎记轻轻松松地显露进眼底。
指腹下微微搏动的颈动脉如心跳般震耳欲聋。
“为什么?明明是我第一个见的你,为什么要先告诉她们?”她似叹似泣,低声道,“……小哥哥,为什么?”
徐归舟垂眼看她。
从她伸出手的那一刻就该远离,可却象是被钉在原地般,下意识地将脸靠过去。
“因为担心亭亭啊。”他望着那张熟悉的眉眼,感受着侧颈令人颤栗的温热,笑着圈住女生的手腕,轻轻将它从身上剥离,“毕竟给你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贸然告诉你不太好。我们刚见的时候,亭亭的情绪很糟糕吧?”
“原来是这样。”谢晚亭看着虚虚环着腕部的手,冷得叫人发抖,简直不象常人。
她反手握住,在这人诧异的目光里扬起浅笑:“哥哥,你的手好冷。”
说话语气带了点撒娇,徐归舟有些怔愣,似乎从这副面孔里找出多年前那个还没长大的小孩模样。
他顿了顿,轻轻抽出手,若无其事道:“可能是最近感冒导致体寒吧。”
“哥哥总喜欢骗人。”谢晚亭笑道。
“怎么能说‘总’呢?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朝前走,拐进侧门,女生亦步亦趋跟在他身旁。
楼里常年不见光,温度比外面低些,凉凉的风穿过走廊,脚步声清亮蜿蜒。谢晚亭的声音象是回荡在山谷,幽静绵长,每一道回声都将情绪冲淡,再也听不出说话人的原本心思。
“三岁的时候,你拿着苦瓜汁骗我说是青苹果。”
徐归舟望天。
“四岁,你指着黑蒜说是千年难遇的变异蒜,吃了以后能变成芭比公主。”
徐归舟看地。
“四岁半,你说楼下的草垛会吃人,所以不让我看。”
“等等,”徐归舟义正词严道,“那是因为你当时没事就喜欢扒着窗台,有次差点掉下去了,是我眼疾手快把你拎回来,要不然你还能好好地站这?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救你一命,怎么还要反过来谴责我?”
“是我错怪哥哥了,”谢晚亭弯起眼,浸着凉意的眉眼在冷光下显出别样的哀婉,“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她边说边伸手轻轻握住身侧人的小拇指,大拇指沿着指腹一路上滑,最终抵在指根,左右摩挲着,像羽毛轻飘飘地扫过,带来一连串的绵痒。
“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徐归舟不留情面地抽出手塞兜里。
“那私底下就可以了?”她自然地将手伸进口袋里,握住那只微冷的手,“现在没有人,也算私底下。”
徐归舟震惊。
不是,时间到底给谢家的贴心小棉袄下了什么毒?好好一闺女怎么能变这样式的?
倒是跟你姐学一下什么叫“矜持”啊喂!
廊道里空空荡荡,一路望到底也没什么人,徐归舟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将她的手抽出来:“私底下也不行。”
“哥哥。”谢晚亭望着他。
“干嘛?”他没好气道。
“你在笑。”
徐归舟立马拉下脸,欲盖弥彰地摸摸嘴角:“灯太暗了,你看错了吧。”
灯光璀灿,淡蓝色的光影浮现在天花地板,她望着眼前人被照得有些模糊的脸,象极了隔着屏幕去窥探的那些过往岁月。
太亮的灯照不清台上人的模样,镜头仿佛被贴了层晕染的滤镜,使得一切都象是镜花水月、雾里看花,就好象这个人从来都没存在过,只是一场真假难辨的梦。
“哥哥,是你吗?”谢晚亭想去碰碰他,又想起他刚刚的举动,只好收回手,抬起脸巴巴地看着他。
徐归舟对这种眼神向来没抵抗力,盯着她身后的墙壁说:“是真是假,刚刚摸半天也没有摸出来吗?”
“哥哥没有变化,我又总是想起你,认不太出来也是理所应当的,不是吗?”
徐归舟眼皮一跳,把视线移到她脸上。
冷白的灯衬得她唇色更淡,看不出生气的苍白面孔勾起毫无情绪的笑,像满地破碎尖锐的玻璃,也象一尊美轮美奂的瓷器。
他抄兜后退一步:“……没人的私底下可以。”
谢晚亭四处看看:“这里没有人,不算‘没人的私底下’吗?”
“这是学校,谁知道会不会有人突然从旁边冒出来?”徐归舟摇摇头,“而且校规第五十七条是什么?是‘禁止异性交往过密’。”
“哥哥说得有理。”谢晚亭往前走,“只是不知道是谁在跟女同学同居。”
“什么同居?那是借宿!寄宿!是纯洁的异性交往!谢晚亭你不要一张嘴就毁人清白。”徐归舟快步跟上,压低声音说。
她忧愁地叹气:“我只不过打趣了一下就着急地护上了,也不知道刚刚亲亲热热喊‘亭亭’的是哪个。”
“少看点琼瑶剧。”
“挺有意思的,哥哥有空可以看看。要我推荐几部吗?”谢晚亭眼睛亮晶晶的。
“不要,我要专心备考。”徐归舟目不斜视,按了下电梯。
好在电梯没人使用,没几秒便来到他们面前张开双臂欢迎。
“哥哥有这么在意成绩吗?”谢晚亭落后一步进电梯,边按楼层边说。
徐归舟随口答:“你在说什么呢?我可是要上名牌大学的潜力股。”
她笑了声,换了个话题:“哥哥怎么没去找安安姐姐,反而是住在她家里?”
“这个嘛,我有我的打算。”他高深莫测道,“大人的事小朋友就不要插手了,知道吗亭亭?”
谢晚亭闻言扬起一个璨烂的笑容:“知道了哥哥。”
徐归舟满意地点头,擦了擦额角的汗。
“对了哥哥。”谢晚亭忽然喊道,偏了偏头。
“怎么了?”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血管长得很漂亮?”她说话的口吻象是在谈论路边盛开的花好不好看。
徐归舟:“……”
徐归舟扯出笑:“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少看血腥暴力的片子。”
“哥哥你好无趣。”
“无趣一点长大也没什么不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