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徐归舟打了个哈欠,抹掉眼角渗出的生理性眼泪。
半夜的亢奋劲在经过两节课的学习熏陶后彻底褪去,再加之药性上来,他有点儿晕乎乎的,特别想睡觉。但大课间的教室热闹非凡,不是围成一团忙着解题,就是勾肩搭背去小卖部扫货。
他趴在卷子上,准备小眯一下,忽然听到有人清着嗓子喊了声:“请问徐归舟徐同学在吗!”
徐归舟猛然惊醒。
同学们也被这大声量的公鸡嗓吓一跳,都齐刷刷转动脖子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来打扰难得的喘息时间。
却见一个整整齐齐穿着灰扑扑校服的男生站在后门口。他局促地扶了扶眼镜又理理衣领,一张黢黑的脸涨得通红,张着嘴又扯出破锣嗓:“请问!徐归舟!同学!在吗!”
“在在在!”徐归舟赶忙冲过去想要把人拽走,却没想到这人象嵌入墙里的钉子似的,人是没拽动,反而差点把自己拽倒。
快仰下去时他急中生智扶住门框,待站稳后面不改色道:“你内核挺好哈。”
男生脸更红了,从牙缝里挤出“谢谢”俩字。
徐归舟掠过教室里一张张的八卦脸,擦擦额间不存在的汗,干笑道:“有什么事我们去那边说吧?”
“不行。”男生硬邦邦道。
徐归舟现在睡意全无,他看着比自己低半个头的人只觉得头疼:“那同学你是有什么事?”
“你不记得我?”男生瞪大眼睛。
“我们见过吗?”徐归舟瞪大眼睛。
后门口两人大眼瞪小眼,教室里的窃窃私语飞满天。
“我草,还以为我老家邻居的鸭子跑过来了,吓我一跳。”
“吓得我手抖了,哎哟我这完美的卷子上多了一道遐疵。”
“别看你那破纸了。”有人踹他一脚,“你看那男的是不是有点眼熟?”
他收起心疼的眼神,仔细辨别:“唉,还真是,这不是那——”
“——范川。”男生低下头,咬字僵硬,“我是范川。很抱歉昨天把菜汤浇到您身上,还对学长大放厥词。回家后我痛定思痛,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因此今天来向学长道歉,请您原谅!”
这段发自肺腑的反省震惊了围观人群。
“我还以为是脆皮鸭文学照进现实了,怎么是混混道歉啊?无聊,散了散了。”
“你们小说妹真的……”发言人的好友伸出三根手指在太阳穴旁上下移动。
“就为了这事把大伙叫来啊?走了走了。唉老龚,你这题怎么解的?我找五六个对过了,答案有两三个,也不知道谁对谁错。”
“我看看……”
二班的学生对这类戏码的兴趣显然没有对做题的兴趣大,不一会儿学习的浪潮就将这段插曲掩过去。
范川的脸却比有人看时还要红。
他昨天纯粹是没反应过来。当哥的一来就扑腾跪下,他作弟的跟着跪也很合理不是吗?等反应过来就更没辄了,跪也不是站也不是,他都想装疯卖傻跟丁远一块哭了。好在王主任过来了,在全场注意力被那三人吸引时,他连忙退后。
视频在学校里疯传就算了,他本来还想厚着脸皮当这事没发生过,结果丁远一上线就勒令他明天去找这人道歉,说一天没得到原谅就一天别来见他。范川很生气,但咬咬牙还是同意了。
远哥让他态度好,再穿得人模人样一点,他便挑了件不太脏的校服熨好,又从储物柜里翻出个没镜片的眼镜戴上,从镜子里看也算是道貌岸然。
范川打了一晚上腹稿,已经做好被一堆人围观耻笑的准备了,却没想到完全没有人在乎他。
这群只知道死读书的书呆子!
范川盯着脚尖,羞耻心蓬勃而出。
“我原谅你了。”徐归舟见没人关注松了口气,暗想自己居然忘了让丁远别管这事,面上笑道,“不小心嘛,我理解,以后小心点就好了。”
不料范川抬起头,满脸不服:“你就这么轻易就原谅我了?”
徐归舟:“?”
徐归舟道:“那你想我怎么做?给你设九九八十一难?不完成就得不到我的原谅经书?”
范川想了想:“那马……那有点烦人了。”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范川慢吞吞从兜里掏出个木雕:“……这是赔礼。”
“这个很漂亮,谢谢你。”徐归舟笑着接过。
“你丫……你觉得这个漂亮在哪?”范川问。
“这船雕得很好啊。你看这帆,很有流动性,一下就能让人联想到海上的风有多大。你看这上面的小人,体格、表情、动作都不一样,显然是雕刻者下了苦功夫。你再看……”
“停停停停停,”范川不耐烦地打断,脸黑红黑红的,“你他……你话太多了。”
徐归舟揭过这茬:“我真的原谅你了,你放心吧,回头我会跟丁远说的。”
范川上下看了他一眼:“哦。”
范川说完便摘下眼镜,大步流星地走了,刚拐进楼道又冲回来,压低声音问:“你跟远哥什么关系?”
徐归舟后退两步,想了想,跟着压低声音道:“没有血缘的家人。”
范川:“?”
范川道:“你是他家养子?”
“辈分没这么低。”
范川:“???”
徐归舟被他惊愕的表情逗笑了:“你去问问你远哥吧。”
见问不出来什么,范川恍恍惚惚、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解决完这桩事,他转身正要回班,却见有人靠墙而立,淡淡道:“徐同学。”
徐归舟身子一僵,干笑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们谢家人走路不出声是祖传的吗!
“王主任让我通知你去领教材。”
骄阳飘落在她身上,肆无忌惮的展露女生的漂亮面孔,缠绕全身的阴冷气息仿佛也被屏蔽,流露出一抹鲜活的生机。
谢晚亭微微弯起颜色寡淡的唇,眸光黝黑深邃:“跟我走一趟吧,徐归舟。”
语调很平,听起来没什么情绪,每个字之间却都停出一瞬,像齿间咬着看不见的血肉,以至于要一字一顿、稳住气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