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挽桐刚出房门就闻到淡淡的香气。
餐桌上摆放着一碗肉沫堆成山的臊子面、两杯牛奶和一盘包子。
厨房里传来火焰燃烧的声音,她侧头探去,只见裹着围裙的人恰好转过身笑道:“醒了?快去洗漱吧,面马上下好了。”
“好。”施挽桐慢半拍应道,踩着有些虚浮的脚步迈向洗脸池。
镜子里倒映出一张略带疲惫的脸,眼底覆着不易察觉的青黑,她咬着牙刷心想原来真会做饭。
施怡总是在家里姐姐长姐姐短的,很少提及这位好姐姐的孩子,是以她对徐归舟的印象甚至不及他母亲家里养的土狗,但光是看那双修长苍白的手就能得到大部分信息。显然是备受宠爱的独子,鲜少接触过家务,否则绝不会有如此漂亮的一双手。
她望着掌心的薄茧,忽而想起昨天男生洗碗的模样,动作熟稔仔细,象是重复了成百上千遍。
冷水泼脸,脑袋空白几秒后思绪逐渐活络起来,施挽桐擦干水珠再来到客厅时,桌上多了碗肉沫堆成山的虾仁荷包蛋面。细碎的葱花撒在上面,像荒凉高山上冒出的灌木丛。
忙完一切的人正挂好围裙,三两步拉开椅子坐在臊子面前,见她站原地不动弹便招招手:“愣着干嘛?快来吃。”
她靠过去,双手贴在杯壁,感受着温热传递掌心,望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面条,顿了下说:“原来你真的会做饭。”
“原来你不信我。”徐归舟瞪大眼睛,满脸受伤,“我说你怎么起这么早,还以为是习惯,合著是爬起来做饭的。”
“现在信了。”她抿了口牛奶,淡淡的甜味弥漫在口腔。
“你的‘信’有三分吗?”他挑眉笑,夹了一筷子肉。
“……有八分。”施挽桐看向那盘包子,尤疑道,“你包的?”
他坦然道:“对。这半边是肉馅的,那半边是菜馅,你尝尝,看合不合胃口。本来打算再擀点面条的,但是出去的时候忘记买了,再去买时间上有点赶不及,就拿家里的凑合了。”
……凑合。
她默念着,问道:“你不困吗?”
“年轻人觉少,睡一会儿也精神。”徐归舟笑道,捞起一筷子面慢条斯理地吃,自顾自切断了聊天。
都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施挽桐闭上嘴,心说觉少的不都是老年人么?
她拿了块肉包,先是喝了口汤,再就着包子吃面。等吃完包子,她抓着筷子,想了想还是开口:“很好吃,谢谢你。”
施挽桐大概是遗传了施怡对口腹之欲不在意的习性,对食物没什么太大须求,以至于从小到大都是能凑合就凑合,不能凑合也可以勉强凑合。
如今她难得的被勾起了点欲念。
对面的人闻言抬起脸笑了笑:“那就行,喜欢就多吃点。”
蒸腾的白汽模糊了他的眉眼。
施挽桐安静地夹起面条。
六点半,解决完早饭的两人一个洗碗一个收拾桌面。徐归舟把便条贴在桌上,告诉施怡早饭在冰箱里。施挽桐擦干手走出来,同他一起骑车去学校。
电动车的速度总归要比自行车要快,施挽桐骑在前头,身影却没从他视野里离开过。
清晨的阳光为女生披上一层淡金色的薄纱,炫目得让人有些看不真切。
他没由的想,如果他活下来了,是不是能够看到卿卿在朝日里朝前走的背影?
思及此,他笑着摇摇头。
临近学校,行人车辆越发变多。电动车穿行在堵塞的车头车尾,大片翠绿一股脑地挤向校门口。
徐归舟刚落车往前推,就听到有人在身后喊自己。他回过头看,推着车屁颠屁颠跑过来的正是任庆。
“早啊早啊。”任庆笑道,“你买车了?”
“早。没,这是家里闲置的,洗洗还能用,也省得买了。”徐归舟边走边说。
在门口等他的施挽桐见状早已远去,背影混进人群中。
“我记得施挽桐不是住望湖那么?到这有点距离啊,你骑得动吗?”
徐归舟:“?”
徐归舟道:“我倒也没有这么弱不禁风。”
任庆满脸阳光璨烂,咧出大白牙:“如果你头天过来不是那副不死不活的样子我可能就信了。”
徐归舟愤愤推车。
提高“存在感”迫在眉睫!
两人扯着白烂话来到车棚,路上有不少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徐归舟照单全收,毫不在意,锁上车时想起什么,问道:“咱们班有班级群吗?”
“有啊,你不知道吗?”任庆随口答,反应过来后面露惊讶,“我没拉你吗?”
徐归舟问:“qq还是微信?”
任庆说:“qq。”
两人没再出声。
徐归舟打破沉默:“中午加一下。”
“行。”任庆停了会儿接道,“那些人你不用在意,昨天丁远给你下跪实在是有些……呃,骇人听闻了,过几天就好了。”
“他这么有影响力?”
“对。虽然我觉得有些传闻是夸大了,但他经常经常打架、逃课、顶撞老师,这都是真的,也真的把人打进医院过。当时照片在群里传疯了,所以我不建议你跟他走的太近。”
徐归舟不置可否:“我知道了。”
丁远昨晚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带过,什么也没细说。他不知道开端和过程,只听了个结果。
十年真的能改变很多。能让大厦倾倒、高楼重建;让失败者从头再来,让应有尽有者一无所有;让过往遗忘,让未来明晰。
……但丁远看他的眼神仍如以往那般明亮灼灼。多年过去,一如既往。
徐归舟叹了口气,又想到周酌云和谢晚亭。想起周酌云困顿、疲乏、红血丝遍布的双眼以及谢晚亭身上阴郁冷冽的氛围,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他又忍不住叹息。
任庆同情道:“哥们你也别太烦心,‘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你专心应对学习就行了,太影响了就跟老师家长聊聊,现在整个学校就咱们最大了。话说你跟丁远是啥关系啊?他怎么上来就抱着你哭?”
徐归舟随口道:“我是他干爹。”
任庆点点头:“原来如此。”
任庆:“……”
任庆:“???”
任庆瞪大眼:“你说什么?”
任庆头脑错乱:“等等,我刚刚听到了什么?你说你俩什么关系?”
徐归舟充耳不闻,背着包奔向明德楼。途经知行楼,朗朗书声此起彼伏,他望着郁郁葱葱的树叶,忽然觉得心底一片清明。
直到门口来了位探头探脑的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