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亦宸乘坐电梯下楼,金属厢体平稳下降的数字跳动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淅。
杨亦宸深吸了一口微凉的夜风,整理了一下身上略显单薄的家居服外套,迈步走向那辆如同蛰伏巨兽般的黑色轿车。
车门在他靠近时无声地滑开,内部奢华却冷硬的内饰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他没有任何尤豫,径直走上前,弯腰坐了进去。
车内空间宽敞,内饰是低调的深色真皮,车门悄无声息地闭合,将外界的喧嚣与光线彻底隔绝。
驾驶座上,坐着一个身材极为魁悟的壮汉。
他穿着一件短袖,却难以完全掩盖其下贲张的肌肉线条。
一道狰狞的刀疤从他的左额角斜劈而下,划过眉骨,直至脸颊,为他本就刚毅的面容平添了几分骇人的戾气。
然而,当他转过头看向杨亦宸时,眼中流露出一种与外表不符,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愧疚,还有审视。
“来了。”壮汉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杨亦宸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动作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轿车悄无声息地激活,平滑地导入凌晨稀疏的车流,将繁华而冷漠的城市夜景隔绝在车窗外。
壮汉通过后视镜看着杨亦宸轮廓分明的侧脸,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种跨越了时光的感慨。
“我们上次见面你才刚上高中吧?还是个半大孩子。”
杨亦宸的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上,声音平静无波。
“恩,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就带着我和小谐搬回老家那边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后来我考大学来了首都,毕业后也就留在这里工作了。”
他没有多说,但话语里蕴含的信息却足够沉重。
选择留在生活成本高昂的首都,无非是因为这里的薪资水平远高于老家,他需要这份收入来支撑起那个摇摇欲坠的家。
壮汉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手背上青筋隐现,脸上的刀疤在窗外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深刻。
“是我们疏忽了。”他的声音里带着沉甸甸的愧意。
“老杨走后,我应该多关心你们母子三人的状况的,只是当年那件事后,我也”
杨亦宸轻轻摇头,打断了他的话,语气里没有责怪,只有一种认命般的淡然。
“刘叔,不要自责,就算您来了,母亲大概率也不会接受的。”
他稍稍放松了紧绷的身体,靠在椅背上,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仿佛陷入了回忆。
“我爸他以前总说,您是他最好的搭档。”
这句话是陈述,而非询问。
“那一次,围剿跨局域武装走私集团的任务,他为了掩护队友撤退,没能回来。”
杨亦宸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细听之下,能察觉到一丝极力压抑的颤斗。
“消息传回来,母亲几乎垮了,她不止是伤心,更多的是恐惧,她怕,怕我爸当年得罪过的人,会迁怒到我和小谐身上。
“所以,等爸的后事一办完,她就立刻变卖了家里的东西,带着我们兄弟俩,远远地离开了这个城市,切断了和过去大部分人的联系。”
他顿了顿,继续道。
“可能是思虑过重,加之本就身体不太好,回到老家后,母亲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各种毛病都找上门来,需要长期服药,定期复查。”
他苦笑了一下,“为了不让她再担惊受怕,我高考填志愿,选了金融专业,现在也找了个安稳的工作。”
“你弟弟呢?我记得那小子小时候挺调皮的吧?”
刘叔听着他的话,脸上有些苦涩。
提到弟弟,杨亦宸的神情柔和了些许,但那柔和里也带着复杂。
“小谐别看他以前经常闯祸,其实也很懂事。爸走的时候他还小,他知道妈妈身体不好,从小到大,几乎没让妈操过什么心,学习、生活,都自己打理得挺好。”
“现在他在做游戏直播,收入虽然不稳定,但也够他自己花销,偶尔还能补贴家里一点。”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自嘲。
“说起来,我这个当哥哥的,反而没让他省心,现在更是”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车内的两个人都明白那未尽的含义。
如今他被卷入这超乎常理的诡异事件中,未来吉凶未卜,恐怕要让家人更加担忧了。
刘叔听着杨亦宸平静的叙述,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他通过后视镜,看着这个几乎是自己看着长大、如今却被迫扛起家庭重担、甚至可能步上其父亲后尘的年轻人,最终也只能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唉”
这声叹息里,包含了太多难以言说的情绪,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被命运的洪流裹挟着前行?
“因为当年那次行动,我这只手臂几乎是废了。”刘叔说这话时,下意识用右手摸了摸左臂。
“神经损伤严重,能恢复到不影响基本生活,已经是万幸,在医院把伤养好后,上头考虑到我的情况,就把我调到了文职岗位。”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带着苦涩。
“那个时候,我就已经联系不上你们家了,嫂子做事很决绝。”
谁能想到,时隔多年的再次相见,会是在那样一个光怪陆离、危机四伏的异世界?
当他在那个陌生而危险的穹顶外交部走廊里,与正在处理文档的杨亦宸四目相对时,两人眼中都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短暂的试探过后,他们才确认了彼此的身份,那份在绝境中遇到故人的复杂情感,难以用语言形容。
在那边,杨亦宸已经混到了穹顶外交部门干事的职位,算是有个不错的立足点。
而他,则是外交部的一名保安,凭借着过往的经验和依旧强悍的体魄,两人相互照应,小心翼翼地隐藏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秘密,勉强在那个弱肉强食的环境里站稳了脚跟。
他们几乎以为,再也回不到这个熟悉的世界了。
“我以为我们永远回不来了,” 刘叔的声音将杨亦宸从短暂的回忆中拉回。
“却在艰难地度过七天后,回到了这里。”
但问题在于,被卷入那个世界的,显然不止他们两人。
“我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联系了以前的老上司。”刘叔的语气变得凝重起来。
“起初,他还骂我是不是睡觉睡迷糊了,在说胡话,但等我简单描述了那边的一些……超乎常理的情况后,他沉默了,还让我去看精神医生。”
“没过多久,他回了电话,语气完全变了,变得非常严肃,甚至带着紧迫感。”
他看向后视镜里的杨亦宸,一字一句地说道。
“应该是有地位更高、或者掌握更关键信息的人,也被牵扯进去了,目前接到的指令,是让我们立刻前往一个指定地点集合。”
“但过去之后”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明显的不确定性和一丝隐忧。
“我也不清楚会发生什么,上面没有明说,只强调是最高优先级,绝对服从。”
他最终说出了那个最残酷的现实,目光紧紧锁住杨亦宸。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亦宸,短时间内,你恐怕是回不了家了,也无法象以前那样正常生活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