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暇白目光落在一马车的锦盒上,以及掉落出的瓶瓶罐罐上,沉默了片刻。
“有句话叫积少成多,你懂不懂?”崔云初撇着嘴。
可能这一马车东西,在他眼里是破烂,都不抵他一颗珠子值钱,但对她来说,已经算是一笔很可观的财富了。
“我受了委屈,才得来的,才不是破烂。”
沉暇白蹙了蹙眉,醉意朦胧的眸底都是清明,“什么委屈?谁让你受了委屈?”
崔云初别开脸,没有回答,反问他,“你要去哪,沉府吗?”
沉暇白盯着她,答,“望月楼下的那座桥。”
崔云初愣了下,下意识转头看他,又急急忙忙挪开,“你去那里做什么?”
“捡破烂。”
“……”
崔云初安排了车夫去望月楼下的那座桥,就缩在角落不吭声了。
满心记挂着待会将人送到地方,可以得到的那颗珠子。
就是被人咬了一口,否则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安王妃为什么补偿你?”
“因为可怜我。”
沉暇白凝视着她,“可怜你什么?”
“自然我哪哪都可怜。”
“……”沉暇白想问的不是这个,而是今日,她在安王府究竟受了什么委屈。
他目光落在她柔嫩粉红的唇上,指尖微微收紧,懒散倚靠在车壁上的姿态微微绷着。
二人默契的谁都没有提,象是不曾发生过,可又彼此心中清楚,象是心底密封着一坛青涩的酒,正等它发酵,散发出醇香醉人的香气。
“我有很多夜明珠,你告诉我,我再送你一颗。”
崔云初抬了抬眼皮,看了他一眼,“被咬过得不值钱。”
“……”
马车在桥旁停下,崔云初朝他伸出手,“我将你安全送到地方了,把珠子给我,你可以落车了。”
“我说的,是安全回府。”沉暇白挑着眉梢,
“不是你说要来这的吗?”崔云初瞪眼。
沉暇白点头,“是啊,所以你的任务还没完成,报酬我现在不能给你。”
“你说什么?”沉暇白眯着眼。
“我没听懂,你能听懂吗?”崔云初双手一摊道。
在沉暇白这个主顾的要求下,崔云初搀扶着摇摇欲坠的他下了马车。
崔云初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先前他们所坐的位置上,那里不知何时被人铺上了厚厚的软垫。
沉暇白走过去,负手而立着,颀长的身姿在落日馀晖的映照下,修长又挺阔。
崔云初垂着眸,“你来这里做什么?”
沉暇白不答,兀自说道,“那一晚的烟火,是安王放给安王妃的。”
崔云初自然知晓。
沉暇白抬眸,目光落在了一座高楼上,“当时,他们就在那高楼上,是全京城中,视野最好的位置。”
崔云初顺着他目光看去,旋即收回目光。
也是与她无关的。
“可我坐在这里也看见了。”
那日她还说,总是不能捂上她眼睛的。
她在低处,一样看的见。
沉暇白侧身睨着她,“低处一样看的见,烟火,也不一定非要放给高处的人看。”
崔云初表情僵住,有些怔愣。
愣神中,倏然有烟火在空中炸响,五彩斑烂的颜色映照在男子锋锐清隽的侧脸上,骨相说不出的优越。
他偏头,睇着她,开口说了句什么,崔云初没听清。
“你说什么?”
男子微微笑了笑,手捏在她后颈上,迫使她转回头,继续看天空。
焰火很亮,目之所及都是颜色,耳边有百姓议论欢笑声,纷纷驻足抬眸看去。
崔云初眼睛一眨不眨。
原来,被人用心相待,是这种感觉。
她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但那种情绪散去,就只剩心虚。
她知晓他的心思,清楚他的意图,她算计他,利用他,又毫不避违的接近他,却装傻充愣的不谈其他。
究竟是对他这个人,还是她享受被喜欢,在意的感觉。
怕世界上,再无人爱她。
崔云初心慌了片刻,移开了视线,不敢再看。
沉暇白偏头看着她,“不喜欢?”
那晚,她满眼羡慕的看着烟火,她说,没有人放给她看没关系,总不能捂住她眼睛。
没人爱她也没关系,她可以偷窥别人的。
“没有。”崔云初笑容牵强,“谁那么无聊,天还没黑就开始放烟火。”
她笑着,手脚却局促的厉害,胡乱甩着。
“时辰不早了,我还要赶着回家吃饭呢,你到底要不要回去啊,不过我看你现在酒醒的也差不多了,不行珠子我不要了,你自己回去吧,我就先走了。”
烟火在她身后绽放,她转身就要走,手臂却突然被拉住。
崔云初脚步僵住,没动。
沉暇白深邃的眸光凝视着她。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仿佛将二人动作定格,所有一切的人和物都快速掠过,仅剩下二人的轮廓与眉眼。
“你说的是。”半晌,沉暇白淡淡说,“确实无聊。”
他松开她,朝马车走去。
崔云初僵在那没动。
有人背着箩筐倏然走到了沉暇白身旁,“公子和夫人郎才女貌,不如留个画象,以做留念吧。”
沉暇白没有理会那人。
“公子您瞧瞧,我画技很好的,一定让夫人满意,不信您瞧。”
沉暇白目光不经意从那人手中画作上掠过。
旋即,他倏然驻足脚步,目光再一次回到画上,紧紧盯着画上相互依偎的男女。
那人笑道,“这幅画是我那日偶然画的,那对男女也是在这座桥上,就是方才公子和夫人待的位置。”
他指给沉暇白看,“你瞧这姑娘,公子,男的俊俏,女的貌美,当真是天作之合,天造地设的一对,先前有人花大价钱买,我都不卖的,您若是画一幅,指定能让夫人满意。”
沉暇白没有说话,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幅画。
女子微阖着眼睛,很是安静的倚靠在男子肩膀上,透着哀伤和淡淡的委屈。
男子的眼神,远不如女子清凌,锋锐中带着冷芒,那丝柔色被压的很深,几不可察。
崔云初已经走了过来。
他立即从那人手中拿过了那幅画,卷起,握在掌心。
崔云初,“……”
动作那么快,有金子不成?
“我的画…”那人急忙说道。
沉暇白财大气粗,“这幅画,我要了。”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颗夜明珠,递给那人。
崔云初瞪大眼睛,立即上去抢,“那珠子是我的,还给我。”
沉暇白一只手拖住她,那人掂了掂珠子,又看了眼张牙舞爪的崔云初,说了句谢谢客官,调头就跑了个没影。
先前说什么高价也不卖,此时都给抛诸了脑后。
“沉暇白。”崔云初心都在滴血,气的厉害。
“那珠子是我的。”她勤勤恳恳,忍辱负重的陪了他半日,他就那么把珠子给了旁人。
“你自己走回去吧。”她怒道。
沉暇白也不反驳,只紧紧攥着手中的画卷。
崔云初走了几步,又转回头,伸手。
“不给。”
“那是拿我珠子换的。”她倒要看看,他拿颗夜明珠换了个什么东西回来。
沉暇白将画卷背在身后。
崔云初更气,转身气冲冲的上了马车。
马车中,幸儿瞧见二人回来,又将脑袋重新缩了回去。
车夫驾车,去了沉府。
沉府门前,一辆马车刚停下,一个粉色衣裙就冲了过去。
沉子蓝以为大晚上遇上了鬼,慌忙避开后才看清陈妙和的脸。
“你怎么来了?”
“吏部我进不去,只能来这等你。”陈妙和急的不行,“沉子蓝,我闯大祸了,看在未婚夫妻一场的份上,你一定要帮帮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