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袁术眉头一挑,此刻他急需各种能增强胜算、提振士气的建议:
“杨长史有何妙计?速速道来!”
杨弘的眼中闪铄着一丝更为激进的光芒,拱手朗声道:
“将军!既然决意用兵,欲以泰山压顶之势一举碾碎刘备,以雪前耻、振我声威,弘有一计,或可令那刘耷四面受敌,首尾难顾!”
杨弘清了清嗓子,声音提高,以确保殿内每个人都能听清:
“将军,可广撒英雄帖,连络四方豪杰,共讨刘备!此所谓‘五路大军’,共伐徐州!”
“第一路,便是盘踞在汝南、颍川一带的黄巾馀部,如刘辟、龚都等人!”
杨弘解释道:
“此等贼寇,啸聚山林,兵力颇众,唯利是图,我可许以钱粮、官爵,令其出山,北侵徐州沛国、下邳西部之地!”
“即便不能攻克城邑,亦可大肆扰掠,牵制刘备大量兵力,使其不得安宁!”
袁术微微点头,利用这些搅浑水的土匪势力,他并不陌生,反而熟悉的很,成本低而见效快。
“第二路,”
杨弘继续道:
“便是活跃于巢湖、芍陂一带的水贼豪帅,如郑宝、张多、许干之流。”
“彼等熟知江淮水道,拥众数千,舟船数百。可重金收买,委以将军名号。”
“令其率舟师沿淮水及其支流袭扰刘备沿淮各城,特别是广陵郡北部!与李丰、乐就将军的水军一明一暗,让刘备水防不胜其扰!”
“妙!”
袁术抚掌,此计正合他水陆并进之策,且多了些奇兵的味道。
“第三路,”
杨弘看向袁术,声音压低了些,但依旧清淅:
“便是江东孙伯符,正如方才所议,遣使许以重利,尤其是以广陵郡为诱饵。”
“孙策新胜刘繇,锐气正盛,虽前番广陵受挫于陈登,然其心必然不甘。”
“若见有可乘之机,又有我大军牵制刘备主力,难保他不会再次心动,发兵攻掠广陵南境。如此,刘备必分兵南顾,我北路主力压力大减!”
提到孙策,袁术鼻腔里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但并未反对,这本就在计划之中。
“第四路,”
杨弘话锋一转,指向西北:
“亦可遣一能言之人,携重金往河内,说动徐州内的臧霸、昌豨等泰山群豪。”
“即便不能说动其直接出兵,亦可令其躁动不安,至少能保证在我用兵期间,徐州北部不敢轻举妄动,抽兵南下。”
这一路略显牵强,但聊胜于无,袁术不置可否。
“而第五路,”
杨弘终于提高了音量,掷地有声:
“便是将军亲统的淮南王师!以张勋将军为陆路先锋,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以李丰、乐就将军督率水军,护粮破敌;纪灵提中军,以为后应!”
“五路并发,虚虚实实,纵那刘备有通天之能,高棋巍有张良,萧何之智,关张有万夫不当之勇,又如何能抵挡这四面八方之敌?徐州必土崩瓦解!”
杨弘一番话,描绘了一幅波澜壮阔的多路围攻图景,极大地满足了袁术好大喜功、急于复仇的心理。
殿内不少原本持重的将领谋士,也被这“五路大军”的庞大构想所吸引,觉得胜算似乎大增,脸上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情。
阎象却听得心惊肉跳,待杨弘语毕,他立刻出列反驳,语气急切:
“将军!杨长史此计,看似宏大,实则危机四伏!刘辟、龚都等乃反复无常之流寇,胜则抢掠,败则溃散,毫无信义可言,岂能倚为臂助?恐反坏将军四世三公声名!”
“郑宝、张多等水贼,同样唯利是图,难堪大任,若与孙策暗通款曲,如之奈何?”
他转向杨弘,质问道:
“尤为重要的是,欲行此五路之策,所需钱粮赏赐何其浩大?我淮南新败之馀,府库岂能支撑如此挥霍?”
“此非伐国之道,实乃驱乌合之众以逞一时之快,一旦胶着,粮饷不继,则祸起萧墙之内矣!”
“且如此大张旗鼓,岂不更引得曹操、孙策警剔,甚至提前下手?”
“将军当效文王待殷之事,切不可急于一时!若崇愚识而不闻良谏,实乃荒唐之举,有悖四世三公之名啊!”
阎象的悲鸣,如同冷水泼入滚油,让方才还有些兴奋的大殿瞬间冷却下来。
许多人也渐渐回过味来,意识到杨弘那“妙计”中蕴含的巨大风险。
袁术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阎象的话象一根根针,刺破了他试图用宏大计划掩盖的虚弱和焦虑。
他何尝不知其中风险?但他更不能忍受的是无所作为的屈辱!
他死死盯着跪伏在地的阎象,胸膛剧烈起伏,最终,所有的尤豫和理智再次被狂傲与愤怒吞噬。
他猛地一挥袖袍,声音冰冷彻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阎主簿!你老了!胆气已丧,只知固守,不见进取!岂不闻‘富贵险中求’?那高棋巍可冒险水淹我大军,我为何不能行此奇计?”
“我意已决!就依杨长史之策!五路并进,共伐徐州!再有敢妄言阻挠者,尤如此案!”
言罢,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狠狠劈在身旁的案几之上,木屑纷飞!
满殿皆惊,无人再敢发声。
阎象瘫跪于地,望着那被劈开的案几,仿佛看到了未来四分五裂、烽烟四起的淮南基业。他眼中的光彩彻底黯淡下去,只剩下无尽的悲凉与绝望,喃喃自语道:
“蜂虿有毒,而况国乎?联寇自重,其祸必速主公淮南危矣”
杨弘早有准备,反驳道:
“阎公过虑矣!此五路大军,并非皆需我倾力供养。刘辟、郑宝之流,许以空名与战利品即可,彼等自去刘备处取食,成则可喜,败亦无损我毫毛。”
“真正需我供给者,仍是我淮南主力。此乃借力打力,以乱制乱之策!”
“至于曹、孙,遣使稳住即可,待我速平刘备,拿下徐州,得徐州钱粮,实力大增,又何惧彼等?”
对于他的反驳:
“主公!不可!万万不可啊!”
阎象竟不顾礼仪,疾步走到大殿中央,对着袁术深深一揖,几乎不能起身,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忧虑乃至绝望:
“杨长史此计,非是五路大军,实乃五股剧毒,恐未伤刘备分毫,先令我淮南基业尽毁,万劫不复啊!主公!”
袁术的笑容僵在脸上,不悦道:
“阎主簿何出此言?此计有何不妥?”
阎象直起身,他觉得是自己之前没说清楚,于是痛心疾首,逐一剖析在说一次,其声朗朗,回荡殿中,竟压下了一切杂音:
“主公明鉴!其一,刘辟、龚都,黄巾贼寇也!其性如豺狼,毫无信义可言!与之勾结,纵然一时得利,然请神容易送神难!彼等若入徐州,岂止劫掠刘备?”
“必如蝗虫过境,荼毒生灵,坏我名声!更恐其趁乱坐大,或与曹操暗通款曲,反噬我汝南之地!此乃引狼入室,饮鸩止渴!”
“其二,郑宝之辈,水贼枭雄,割据地方,岂甘久居人下?彼之助我,无非为利。”
“若其势力借此进入淮水主干,窥得我淮南虚实,将来必成心腹大患!前门拒虎,后门进狼!”
“其三,孙伯符,乃真正猛虎!其志岂在一郡一县?主公许以广陵,即便虚与委蛇,然其若真出兵,必假途灭虢,顺势吞并江西之地!”
“其兵锋之锐,主公岂不知乎?陈元龙能挡其一时的进攻,难道还能挡住孙策亲自统帅的大军吗?”
“届时广陵恐非刘备所有,亦非主公所能制,实为孙氏囊中之物!我等浴血奋战,岂非为他人作嫁衣裳?”
“其四,泰山臧霸,自身本就为刘备所缚,如同风中残烛,朝不保夕,焉有馀力南顾?”
“遣使往说,空耗时间,徒惹笑柄!若为曹操所知,反予其口实,加速其南下图我之意!”
“至于其五,纪灵将军再度亲统中军”
阎象声音哽咽了一下:
“前车之鉴未远!我军新败,士气未复,粮秣虽新筹,岂能与坐拥盐利、以逸待劳之刘备久持?”
“更何况还要分心防备兖州曹操!若战事迁延,稍有不利,则刘辟、郑宝等辈必然反目,孙策更会趁火打劫!”
“届时五路兵锋,恐将尽数转向我淮南!复巢之下,安有完卵?”
袁术此刻已被“五路大军”的构想深深吸引,觉得杨弘的计谋是配得上他袁公路声威的用兵气派。
远比阎象那保守稳重的方案更合胃口,他大手一挥,立刻决断道:
“好了!不必再争!杨长史之策,深得我心!五路并发,方显我袁氏天威!就依此计而行!”
“张勋、李丰、乐就,依前令行事,加紧准备!袁涣你也随军出征!”
“杨弘!遣使连络刘辟、郑宝等事,由你全权负责!所需金帛,可先从府库支取!”
“梁刚!粮草之事,重中之重,务必保障大军供给!”
“其馀众将,加强各境戒备,特别是北面汝南一线,严防曹孟德!明年春天,北伐徐州!”
一连串的命令发出,整个寿春仿佛都为之震动。一个基于愤怒、虚荣和侥幸心理的庞大军事计划,开始高速运转起来。
阎象看着袁术意气风发的样子,又看了看杨弘志得意满的神情,嘴角动了动,最终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颓然退回班列。
他知道,任何的劝谏在此时都已无用,袁术已被仇恨和幻想蒙蔽了双眼,一场巨大的冒险已然开始。
淮南的战争机器,再次发出嘎吱作响的轰鸣声,带着未愈的创伤和膨胀的野心,试图编织一张笼罩徐州的大网。
然而这张网本身,却充满了脆弱的环节和不可预测的风险,袁术站起身,走到殿门前,望向北方。
仿佛已经看到了明年春天,徐州和那织席贩屦之辈在他五路大军脚下颤斗的景象。
“刘备这次,我看你如何抵挡!”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报复的快意,文臣当中的袁涣摇了摇头,他们袁家四世三公,怎么就出了这种与贼寇为伍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