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陵协助陈登彻底稳定盐政、处理完盐渎泽叛乱的后续事宜后,高弈不敢久留。
将日常事务交托妥当,便带着数名亲随,快马加鞭返回下邳。
抵达州牧府时,已是傍晚。高弈风尘仆仆,径直求见刘备。
此时刘备正与鲁肃,还有糜竺,糜芳两兄弟正在书房中核算近日盐利入库的帐目,脸上带着难得的轻松笑意;听闻高弈归来,立刻召见。
“棋巍回来了!广陵之事,辛苦你了!我已收到元龙处来信,盛赞你处置得当,盐政已步入正轨。”
刘备见到高弈,十分高兴,亲自起身相迎。
高弈先行过礼,简短汇报了广陵的情况:
“托主公洪福,元龙鼎力相助,子龙将军神速,盐渎小丑已然荡平。”
“东海,广陵两地的沿海盐场现今皆已收归官营,新法推行顺利,产量与日俱增,盐利可期。”
刘备与鲁肃闻言,更是欣慰,而糜竺则是笑道:
“有棋巍之策,元龙之才互相结合经略东南,主公可无后顾之忧矣。”
“诶,一切还得依赖子敬,子仲,子芳,元龙等从中调度,非弈一人之功。”
高弈轻摇蒲扇,将这个功劳分给众人,随后他向房间里的众人告辞:
“弈有些困顿了,先去休息,主公和诸公先忙,告辞。”
“棋巍安睡。”
高弈退出书房后,室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刘备等人轻松的面容。
广陵盐政的稳定与盐利的充盈,如同久旱后的甘霖,为徐州注入了宝贵的生机。
然而,与此地的融融暖意相比,数百里外的淮南寿春,却弥漫着一股截然不同的、压抑而焦躁的气氛。
袁术高踞于首座之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鎏金扶手,发出沉闷的嗒嗒声。
他环视着坐下禁若寒蝉的一众文武,声音拖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张声势和积压的怒火:
“诸公,为何不语啊?”
数月前泗水之败、钟离失粮、淮陵被诈的奇耻大辱,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心。
那场大败不仅折损了他数万精锐,更让他在天下诸候面前颜面扫地。
尤其,是被那个他向来瞧不起的“织席贩履之辈”所击败!
“诸公,”
又一次的,袁术的声音拖长,带着一丝冰冷的意味,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为何仍旧不语啊?莫非都被那刘耷的些许手段,吓破了胆?”
他环视坐下文武。相较于出征前的谋臣如云、战将如雨,此刻的阵容显得稀疏了不少。
纪灵称病告假,桥蕤重伤未愈,张勋、乐就等人垂头丧气,而更多如苌奴、雷簿、陈兰、荀正等熟悉的名字,已永远无法再出现在这里。
谋士阎象眉头紧锁,闻言出列,躬身道:“将军,非是我等不言。实乃前番失利,挫动锐气,粮草军械损耗甚巨。”
“今虽新募兵卒,积攒粮秣,然徐州新胜,刘备士气正旺,更兼广陵盐利之丰,恐其财力大增,兵甲更利。此时再兴兵戈,是否操之过急?”
“将军!彼以逸待劳,我以疲师远征,《兵法》云,‘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啊!”
袁术冷哼一声,阎象的话让他的脸上掠过一丝不耐烦:
“阎主簿此言,未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刘备侥幸胜得一仗,便不可战胜了?”
“他不过得一盐利,又能如何?我淮南富庶,根基深厚,岂是区区徐州被屠戮之州可比?”
“折损些兵马钱粮,再积聚便是!莫非这口气,我就这般咽下了不成?”
“此前输给曹孟德还自罢了,现在又输给刘备这等织席贩履之辈!真是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另一谋士杨弘见状,深知袁术性情,知他复仇心切,便顺着话头道:
“主公息怒。阎公亦是为大局考量,刘备虽胜,然其地狭兵少,根基不固乃是不争之事实。”
“前番得胜,一赖水势,二赖奇袭,实非战阵之正。我大军若再发,必吸取教训,稳扎稳打,不给他可乘之机。届时,以我淮南全力,碾压徐州,并非难事。”
袁术脸色稍霁:
“还是杨长史知我。刘备,疥癣之疾耳!若不速除,必成心腹之患!”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
“纪灵误我,轻敌冒进,致有此败!然其过,其耻,岂能由我,由诸位来背负?”
此时,武将之中,一人出列,声若洪钟:
“主公!末将愿领一军,再伐徐州!必斩刘备首级,献于麾下!”
众人视之,乃是大将张勋。他上次败退,深以为耻,日夜想着雪耻。
袁术看了他一眼,并未立刻答应,反而问道:
“张将军勇气可嘉,,然则,该如何进兵,方可免重蹈复辙?”
张勋略一思索,道:
“刘备如今倚重淮水,我军可兵分两路:一路主力,仍沿淮北陆路推进,步步为营,广布斥候,谨防水攻及埋伏。”
“另一路,遣大将率水军沿淮水而下,与我大军互为犄角,护送粮草,亦可寻机登陆,击其侧背!如此,水陆并进,令其首尾不能相顾!”
袁术闻言,微微点头,似乎觉得此计可行,但阎象再次开口,忧心忡忡:
“主公,兵者凶器也,不可不慎。如今刘备田垄丰收,盐利进帐,日益势大。”
“更何况,曹孟德正在逐渐平息兖州叛乱,亦有窥探我淮南之意。”
“而江东孙伯符,虽名义上仍奉主公为盟,然其鹰扬江东,独立性日益增强,对我淮南亦不乏觊觎之心。”
“若我大军再倾力东向,空国而出,万一孙郎西窥,如之奈何?”
提到孙策,袁术眼中闪过一丝阴霾。那个勇冠三军的年轻狮子,早已不是当年依附于他的那个少年了。
他借走传国玉玺后,在江东势如破竹,其心早已路人皆知,而刘备,曹操这两个人更是他的心腹大患。
提到孙策和曹操,殿内气氛瞬间更加凝重。这确实是悬在淮南头顶的两把利剑。
杨弘忙打圆场:
“阎公所虑亦有理。不若先遣使至孙伯符处,重申盟好,或许可令其出兵广陵,以为牵制?”
“即便其不出兵,亦要稳住他,不使其在我用兵徐州时有所异动,同时,广布哨探,密切关注兖州曹操动向。”
阎象摇了摇头:
“不可!孙策刚为陈元龙所击败,士气大伤,刚胜刘繇几场,人困马乏,又如何能再度进军?”
他转向袁术,深深一揖:
“将军!当务之急,非是急于复仇于外,而是固本于内!宜暂歇兵戈,抚恤士卒,奖励农耕,积谷练兵,广布恩信,稳固淮南九郡之基。”
“待我元气恢复,府库充盈,士卒精练,届时观天下之变,或北图曹操,或东取刘备,或南抑孙策,皆可从容图之!”
“此时若再兴大军,胜负难料,一旦有失,则淮南危矣,望将军三思!”
袁术的脸色在烛光下变幻不定。阎象的话句句在理,点出了他最大的战略困境和风险。
但那股被刘备羞辱的邪火,以及重新证明自己、挽回颜面的强烈渴望,最终压倒了理智的判断。
他沉默了良久,殿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摒息等待他的决断,终于,袁术缓缓开口,声音阴沉而决绝:
“阎主簿之言,老成持重,乃为国谋。”
他先肯定了阎象,随即话锋一转,
“然,刘备之辱,非仅我一人之辱,亦是我整个淮南之耻!此耻不雪,将士之气难振,四方诸候,亦会视我淮南可欺!我意已决!”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
“伐徐州之事,必行!然诸公所虑,亦不为无理。故,此次出兵,不求速胜,但求万全!”
“张勋!”
“末将在!”
张勋激动出列。
“命你为征东先锋,即日起整饬本部及新募兵马,详勘淮北地理水情,制定稳妥进军方略,报我审定!”
“诺!”
张勋大声领命。
“李丰、乐就!”
“末将在!”二将出列。
“命你二人负责督造战船,整训水军,务必使水师能护翼陆师,保障粮道!”
“诺!”
“杨弘!”
“臣在!”
“遣使之事,就依你之议。立刻挑选能言善辩之人,备厚礼,分别前往许都与吴郡。”
“对曹操,虚与委蛇,探其虚实即可。对孙伯符”
袁术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算计,
“告诉他,若出兵共击刘备,所借兵马不需他还,并且得广陵之地,我可表奏朝廷,尽归于他!”
阎象闻言大惊:
“主公!此恐引狼入室啊!广陵岂可轻许?且我淮南丰饶,当蓄水田之业,以伺争雄之机”
袁术摆手打断他,冷声道:
“画饼充饥,望梅止渴尔!待灭了刘备,瓜分利益,还不是凭实力说话?他孙策若真有本事从刘备口中夺下广陵,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胃口吞得下!”
这近乎无赖的权术,让阎象哑口无言,只能暗自叹息,就在这时,杨弘出列:
“主公,我有一计!可出五路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