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阳县衙内,灯烛通明。高弈的目光随着陈登的手指落在“盐渎泽”上。
此地水网密布,地势低洼,兼有盐滩芦苇荡,极易藏匿,确是叛军选择的绝佳巢穴。
“元龙所言甚是。”
高弈声音沉静,却带着冰冷的决断:
“此风不可长。若任其坐大,则徐州盐政崩坏在即,府库命脉将断,此前一切努力尽付东流。”
“必须予以雷霆一击,不仅要剿灭叛军,更要借此震慑所有心怀叵测之徒!”
陈登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他虽是文士出身,但通晓兵事,性格果决:
“英雄所见略同,棋巍,我欲调徐文向前往平叛匪徒!”
高弈手指敲击着地图:
“元龙言之有理,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军新胜,士气正旺,且剿匪平叛,名正言顺。”
“叛军虽据地利,然终究是乌合之众,裹挟了些许亡命之徒与不明真相的灶户,其心不齐,其志不坚。”
陈登略作沉吟,迅速制定方略:
“其一,我即刻以广陵太守之名,发布讨逆檄文,公告那豪强与盐枭之罪状,言明只诛首恶,胁从不问,分化其众。并悬赏征集叛军动向情报。”
“其二,速调驻防海陵的徐文向领精兵一千,直扑盐渎泽,正面进剿,示之以强。”
“其三,”
高弈接过话头,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我即刻修书一封禀告主公,让子龙将军率精骑三百,自下邳星夜南下,不与叛军正面纠缠。”
“而是发挥骑兵机动之力,直插其背后,封锁盐渎泽通往各处的要道,断其粮秣补给与逃窜之路,更要防止其他郡县的豪强暗中支持或接应!”
“其四,请元龙派遣能言善辩之士,潜入盐渎泽周边村落乃至叛军可能活动的局域,散布消息。”
“重申官府政策:凡放下武器、举报首恶者,不仅既往不咎,还可按原价赎回被豪强强占的盐田份额,或优先受雇于新盐场。务必让被裹挟的百姓看到生路。”
说完,高弈举起酒杯,陈登听完,抚掌赞叹,举起酒杯和高弈碰杯:
“正面威压,断其后路,攻心为上!如此三管齐下,叛军必土崩瓦解!登这便去安排!”
计议已定,两人立刻分头行动。陈登调动郡兵、发布文告、派遣细作,一系列命令有条不紊地发出。
高弈则立即写下密信,以火漆封好,派快马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了下邳。
赵云接到高弈的求援信和刘备的指令后,毫不迟疑,即刻点齐三百精骑。
这些骑兵是刘备军中真正的精锐,人如虎,马如龙,甲胄鲜明,训练有素。
他们连夜出发,马蹄声碎,沿着泗水一路南下,直插广陵腹地。
数日后,徐盛率领的兵马在盐渎泽外围与叛军发生接触战,叛军凭借地利,初时还能依仗芦苇荡进行骚扰袭击,给他造成了一些麻烦。攻势受挫,暂时僵持。
叛军头领,那名姓吴的豪强和几个盐枭头子见状,不免有些得意。
以为官府奈何他们不得,甚至开始幻想能与官府谈判,保住自己的私利。
然而,他们的得意并未持续多久。第三天拂晓,赵云率领的三百精骑如同神兵天降。
突然出现在盐渎泽西北方的交通咽喉,赵云银枪白马,一马当先,一个冲锋便将叛军设在那里的小股哨卡和试图向外运粮的队伍冲得七零八落,随即下令焚毁木桥,彻底切断了叛军向西北逃窜或获取外界支持的最主要信道。
同时,郡兵在陈登的指挥下加强了正面攻势,并不断用箭射入劝降的文书。
官府“只诛首恶,胁从不问”的政策以及白毦精骑截断后路的现实,开始迅速瓦解叛军的士气。
被裹挟的灶户和贫民本就是为了口饭吃或被胁迫而来,见生机已绝,纷纷趁夜逃走,或向官府投降。
叛军内部人心惶惶,开始互相猜疑,第七日深夜,在赵云的骑兵和广陵郡兵的联合挤压下,叛军内部发生火并。
那名吴姓豪强试图带着心腹和劫掠的部分精盐独自乘小船沿水道逃跑。
却被手下一名早就想投降的盐枭头目从背后捅死。次日清晨,残馀的叛军打开营寨,向官军投降。
此役,首恶伏诛,从犯或被惩戒或遣散,被劫的官盐追回大半。
陈登和高弈迅速稳定了当地秩序,立即兑现承诺,妥善安置了投降的灶户,并开始着手将盐渎泽的盐场彻底收归官营。
高弈更建议陈登,就在盐渎泽畔,将所有参与叛乱的主要头目的首级悬竿示众,并立碑记叙此事,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消息传开,徐州境内,尤其是广陵、东海等产盐区的其他豪强和旧盐商势力大为震恐。
原本蠢蠢欲动的心思立刻被压了下去,再不敢明目张胆地对抗盐政改革,徐州的盐业官营政策得以更加顺利地推行。
经此一役,高弈,陈登的谋略与决断,赵云的神速与勇猛,以及徐盛的干练与配合,相得益彰。
刘备集团的内部凝聚力与执行力再次得到验证。而源源不断的盐利,也开始更稳定地流入徐州府库,为未来的霸业奠定着越来越坚实的经济基础:
夕阳西下,将射阳县衙的屋脊染上一层暖金色。高弈刚处理完一日盐务公文,正揉着发涩的眼睛,便见陈登笑吟吟地拎着两条肥美的海鱼和一坛尚未开封、泥封上还带着水汽的老酒走了进来:
“来来来,先前棋巍不肯食江河之鱼脍,今日试试大海里的鱼脍,另一条刚好用精盐炙烤,在顺带饮一饮这藏了数年的广陵佳酿。”
陈登语气轻松,与平日处理公务时的沉稳干练判若两人,高弈见状,也不由一笑,多日来的疲惫仿佛消散了几分:
“元龙有此雅兴,弈岂敢不从?正好腹中饥馑,有劳元龙破费了。”
两人并未在衙内用餐,而是由陈登引着,来到了他在射阳的一处临水别院。院落不大,却十分清雅,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颇有几分江南韵味。仆役早已备好炭炉、铁网、以及各式调料。
陈登亲自挽起袖子,竟是要展示其炙鱼的手艺。他手法娴熟地将海鱼剖洗干净,抹上盐和姜末,置于炭火之上的铁网细细烘烤。不一会儿,鱼皮滋滋作响,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酒是陈年的广陵粟米酒,醇厚甘冽。二人对坐于水榭之中,面前是滋滋冒油的烤鱼,杯中斟满了美酒,远处可见点点渔火,耳畔是潺潺水声。
几杯酒下肚,气氛愈发融洽。陈登放下酒杯,看着高弈,目光中带着真诚的赞赏与一丝探究:
“棋巍,此番盐渎泽之事,若非你当机立断,请来子龙将军,又以攻心之策分化贼众,恐难如此迅速平定。”
“登虽在广陵多年,于此等经济革新与雷霆手段相结合之策,亦是叹服不已。”
高弈谦逊一笑,举杯回敬:
“元龙过誉了。若无元龙在广陵根基深厚,调度郡兵如臂使指。”
“及时发布檄文稳定人心,纵有良策,亦难施行。此役之功,首在元龙兄坐镇中枢,调度有方。”
两人相视而笑,一饮而尽。这是一种智者之间的惺惺相惜,经过共事与患难,信任与默契又增进了几分。
陈登夹起一块雪白的鱼肉放入高弈碗中,语气转为感慨:“自陶使君去后,徐州几经战乱,民生凋敝,府库空虚,登虽有心振作,然独木难支。”
“幸得刘使君与棋巍你来,垦田亩,兴盐利,练精兵,抚流民不过一年光景,徐州竟大有焕然一新之气象。此真乃徐州百姓之福,汉室之幸也。”
高弈咀嚼着鲜美的鱼肉,感受着唇齿间的咸香,这味道也仿佛带着大海的气息与新政的活力。他缓缓道:
“元龙兄,路漫漫其修远兮。盐利虽开,然仅是第二步。徐州四战之地。”
“北有曹操袁绍虎视,南有袁术环伺,内有豪强需时时弹压。府库之财,终须化为强兵甲胄,方能让主公守得住这基业,进而匡扶汉室。”
陈登点头,深以为然:
“不错。如今盐利渐丰,粮草亦因屯田而渐足,下一步,便是整军经武了。”
“听闻棋巍你在下邳改进冶铁之法,如今资金充裕,正可大力推行,锻造兵甲。广陵郡内亦有良工巧匠,登可代为招募,送至下邳。”
“如此甚好!”
高弈大喜:
“有元龙兄鼎力相助,何愁大事不成?待兵甲充足,士卒精练,我徐州进可攻,退可守,方有在这乱世中立足的资本。”
夜色渐深,星斗满天,两人一边品尝着美酒炙鱼,一边纵论天下大势。
从兖州曹操的动向,到河北袁绍与公孙瓒的胶着,再到淮南袁术的窘境
言谈间,既有对当前局势的清醒认知,也对未来的规划越发清淅。
陈登忽然压低声音道:
“棋巍,近日我接到一些来自江东的线报,袁术自淮北败退后,退保寿春。”
“然其麾下部分将领似有异动,尤其是那张勋、桥蕤等人,与孙策在江东的迅猛崛起似有呼应此事,不可不察。”
“如今,我徐州兵粮已足,使君若真有雄心,当早日发兵南下,袭夺扬州,再造汉室!“
高弈神色一凛:
“孙伯符此人乃猛虎之子,绝非池中之物。若其与袁术旧部勾结,或欲独立。”
“亦可能波及我广陵、下邳。多谢元龙兄提醒,此事我记下了,回下邳后必与主公、子敬细细商议。”
这一夜,酒喝得畅快,鱼吃得鲜美,话也谈得深入。这不仅是简单的休憩宴饮,更是两位内核谋士之间一次重要的情感交流与战略沟通。
它进一步巩固了陈登与刘备集团的关系,也让高弈对东南方向的潜在威胁提高了警剔。
宴席终了,陈登已有几分醉意,他握着高弈的手,真诚地说道:
“棋巍,年少有为,胸有乾坤。能与君共事,登之幸也。日后广陵之事,但凡所需,登必竭力相助!”
高弈亦郑重回礼:
“元龙乃徐州柱石,国之干城。日后诸多大事,还需倚仗元龙。”
“你我同心,共同辅主公,必能在这乱世之中,成就一番事业!”
“元龙,海鱼之鱼脍,无土腥之味,利于淡水之鱼脍,还望纳之。”
华佗找不到,高弈又不知道有哪些打虫的药材,只能够让陈登从吃淡水鱼的鱼生,变成吃海水鱼的鱼生,毕竟海水鱼相较于淡水鱼的鱼生的寄生虫还是比较少的。
陈登点了点头:
“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