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计一出,并州诸将大为不满,纷纷反对,认为这是断送了他们立功的机会。
帐内顿时争论起来。
吕布摆手止住喧哗,沉声道:
“文优此计,虽能制胜,然有伤天和,死伤太过惨重,非仁者所为,亦恐失河东民心。”
他见并州诸将面有得色,却未立即赞同,而是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徐晃,
“公明,你久在彼处,深知内情,你以为该如何?”
徐晃面露恳切,抱拳道:
“温侯明鉴!
白波之众,多为活不下去的穷苦百姓,被迫从贼。
温侯欲定河东,当诛首恶,以彰国法;施仁政,以安黎庶。
若行绝灭之事,恐非朝廷本意,亦寒了百姓之心啊!”
吕布微微颔首,又看向荀彧:“文若,你的看法呢?”
荀彧沉吟片刻,从容道:
“魏越将军等所言不无道理,白波军攻掠州郡,势必要予以雷霆惩戒,彰显朝廷威严;
然徐游徼所言,更是老成谋国之言,剿抚并用,方为上策。
彧以为,可先以精锐击其要害,挫其锐气,打出朝廷天威。
待其胆寒,再晓以大义,行招安之策。
若能将这数万之众化为我用,无论是屯田还是补入军旅,皆是温侯安定河东、匡扶社稷的一大助力。”
吕布闻言,抚掌笑道:
“善!文若之言,深得我心!
既要霹雳手段,亦要有慈悲心肠。
一味滥杀,非英雄所为;
若能化贼为民,收其为用,方是上策!”
他霍然起身,目光锐利扫过众将:
“诸将听令!今夜饱食安歇,明日清晨,列阵出山!
先让白波军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虎狼之师!待其丧胆,再行招抚!”
“末将遵命!”
帐中诸将,无论心思如何,皆齐声应诺。
白波军大寨,议事厅
杨奉一路疾驰,几乎是闯进了郭太的大寨,也顾不得礼数,气喘吁吁地喊道:
“渠帅!大事不好!徐晃……徐晃那厮投了吕布了!
正引着朝廷兵马穿过王屋山,直奔我白波谷而来!”
“什么?”
郭太霍然从虎皮椅上站起,脸色骤变,
“吕布真从王屋山钻出来了?!”
他此刻最惊心的并非是徐晃叛变,而是吕布竟真的敢行此险招,并且即将兵临城下!
徐晃的背叛,在这突如其来的大军压境面前,反而无足轻重。
他立刻下令:“快!击鼓聚将!所有头领,速来议事!”
急促的鼓声在白波谷中回荡,不久,韩暹、李乐、胡才等头领匆匆赶来,人人面带惊疑。
郭太也不绕弯子,直接将噩耗公布:
“诸位兄弟,吕布已破王屋山,徐晃叛变投敌为之前导,不日便将杀到谷口!”
议事厅内顿时炸开了锅。
头领李乐首先面露惧色,声音发颤:
“渠帅!那吕布率领的是朝廷最精锐的并州狼骑,连董卓的西凉铁骑都被他杀得大败!
咱们手下多是刚拿起锄头的百姓,如何抵挡?
这……这简直是螳臂当车啊!
不如……不如赶紧撤退,避其锋芒为上!”
“撤退?往哪儿撤?”
胡才立刻反驳,语气焦急,
“十几万男女老幼,拖家带口,行动迟缓,能跑得过吕布的骑兵吗?
只怕还没出谷,就被人家从后面掩杀,死伤殆尽!”
杨奉见气氛恐慌,尤豫了一下,试探着开口道:
“渠帅,诸位兄弟,吕布此来,毕竟是打着朝廷旗号。
我等当初造反,也是被逼无奈。
若此时投降,或可争取一条生路?”
“投降?”打断杨奉,
“糊涂!你我是什么身份?
是朝廷钦定的反贼头目!
那吕布是何等心狠手辣之辈?
你指望他会对我们这些黄巾馀孽手下留情?
投降就是自寻死路!”
这时,一个面目凶狠的小头目喊道:
“渠帅!既然跑不了,也不能降,不如咱们放火烧山!
现在天干物燥,一把火将山谷入口点着,任他吕布有三头六臂,也得烧成焦炭!”
郭太闻言,眼中凶光一闪,但随即又压下这个念头。
放火烧山固然可能阻挡吕布,但这白波谷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基,一旦烧毁,日后何处容身?
而且火势难控,万一蔓延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拍案几,压住众人的嘈杂,决然道:
“跑,是跑不掉了!
降,是死路一条!
火攻,毁我根基,亦不可取!
如今之计,唯有死战!”
他环视众头领,试图提振士气:“吕布远道而来,已是疲兵。我军人多势众,又占据谷口地利!
他并州骑射再厉害,到了这山地之中,又能发挥几成?
传令下去,将所有能战之人都集结起来,守住谷口险要!
咱们就跟这吕布,决一死战!
让他知道,我白波军不是好惹的!”
众头领见郭太心意已决,神色各异。
韩暹等人咬牙应和,李乐、胡才面露忧惧,杨奉则目光闪铄,低头不语,心中显然另有盘算。
第二日,白波谷口。
白波军五大头领,郭太、杨奉、韩暹、李乐、胡才,尽起麾下能战之兵,于谷外开阔地带列阵。
排在前方的,算是军中的精锐,穿着缴获或自制的各式皮甲、札甲,手持长矛大刀,旌旗飘扬。
数万人马虽看起来浩浩荡荡,但阵型松散,士卒面带菜色,与真正的百战之师相去甚远。
他们以逸待劳,紧张地望着幽深的谷口。
终于,山谷中出现了影影绰绰的人影,如同暗流般缓缓涌出。
最先出现的是一面青黑色的大纛,旗面上用金线绣着一颗狰狞的狼头,旁边一个巨大的“吕”字,在山风中猎猎作响。
正是名震天下的并州狼旗!
吕布深知山谷地形不利于骑兵展开,早已下令留下千人看守马匹辎重。
此刻,四千并州精锐尽数下马步战。
他们人人身着统一的精铁扎甲,在秋日下反射着森然的乌光,行动间甲叶铿锵,虽步伐不快,却如一道移动的钢铁城墙。
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缓缓开出山谷,并开始向两翼展开。
白波军士卒平日对付郡县兵尚可,何曾见过如此装备精良、杀气腾腾的正规边军?
阵中不由泛起一阵骚动,许多人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简陋的武器。
“渠帅!”一员部将急道,“并州军正在出谷列阵,阵型未稳,此刻若以全军压上,必可将其赶回谷中!”
郭太紧盯着谷口,心脏狂跳。
他何尝不知战机稍纵即逝?
“慌什么!岂不闻半渡击之?”
他强自镇定,
“让他们出来!等他们一半人马出了谷口,我军再以优势兵力三面合围!弓手准备,听我号令!”
然而,吕布用兵,岂会授人以柄?
陷阵营战术,此生他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