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不作美。
本来在上一个驿站休整好的车队,结果行不了十里地,天上突然乌云密布,没等大家回过神来,倾盆大雨就砸了下来。
再回到驿站是不可能了,总指挥魏忠贤跑到御辇旁想听从旨意,结果隔着车帘就听到了雷场般大的呼噜声。
皇上没开口,现在又不是天黑时候,大军只能硬着头皮赶路。
秋风秋雨愁煞人。
士兵们本来都是全副武装,穿的是棉甲,现在被这大雨浸透了后,又湿又冷,黏在身上每走一步,都似身负千钧。
好不容易熬到前面有个客栈,开路先锋官等不及中军发来号令,自行带着仪仗队往客栈里走。
毕竟旌旗被雨水打湿了全粘在旗杆上,这不是出征之师,而象是败军逃跑。
见到一下来了这么多官兵,客栈老板是既惊喜又痛心。
惊喜的是一下来这么多人,就算打尖喂个马,自己都能赚不少草料钱。
痛心的是来的全是全副武装的军人,别说要钱了,不把自己这小店洗劫一空算自己幸运。
“皇上驾到,无关人员全部清空!”
先进店的是一队脸上蒙着面罩,看不出长什么模样的凶神恶煞。
进店后不分来由,直接将上好的客房的客人行李扔了出去,然后叫客栈老板将房屋清空,所有客人赶出店门。
现在兵荒马乱的,本来住店客人就不多,大部分客人一听御驾亲征,咬咬牙,就背着行李,赶着马车往风雨里走去,但偏偏有几个做皮草生意的客人不依。
“老板,这从哪讲的道理?做生意讲个先来后到,我们没差你一分钱,凭什么将我们赶出去,这前不挨村,后不靠店的你让我们去哪住去?我们就是不搬,要杀要剐随你们!我们倒要看看我们大明天子是怎样对待我们这些老百姓的。”
客栈老板做的是开门生意,哪路客人都不能得罪,只能向领队的蒙面人求情:“大人,要不留一间偏房给他们挤挤你看如何?毕竟他们先到,而且银子一文都没少给我。”
“不行!”
回答得很坚决。
这是一点讨价还价的馀地都不给。
“皇上驾到!”
这时,庞大的御辇驶进了大门,刚才还作威作福的蒙面人和全副武装的士卒闻声跪倒一片。
客栈老板和刚才吵吵闹闹的客人也赶紧跟着跪了下去。
“这地方不错啊,装修很有特色。哪位是老板?”
朱由检步下御辇,弹了一下客栈门口挂的风铃,看着墙上挂的原生态的狼牙、虎头骨等,随口问了一声。
“贱民叩见皇上,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哦?”
朱由检看着跪俯在地上,骨架明显比一般人粗壮的客栈老板,脸上闪过一丝疑虑。
这种举动不象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草民做得出来的,只能是混迹于官场多年的人才会表现出来的自然反应。
虽然大明的官员俸?低得可怜,但除非革职或者告老还乡,否则没听说过有人主动下海去经商的。
更何况是开大车店这种上不了台面的生意。
“起来吧。老板贵姓?”
客栈老板一时没反应过来,谁也想不到这话可以出自九五之尊的皇上嘴里。
“起来!陛下问你话呢!”
跟随在朱由检面前的曹化淳一把将客栈老板揪起来。
朱由检敏锐地发现客栈老板的右手下意识地往大腿处摸了一下。
这是经常骑马,武器放在马腹上的骑兵习惯性动作。
“回……回陛……陛下,贱名小……小姓……金。”
客栈老板哆嗦着回答,眼神却下意识地瞄向了跪在后门口,刚才和他吵架不肯退房的皮草商人。
“哦,金老板。你别紧张,朕只是临时在你客栈躲下雨,雨一停,我们就走。该给的银子我们一两也不会少给你。曹化淳!”
“到!”
曹化淳上前敬了一个军礼。
“去打开银箱,给金老板拿锭银子,让他给咱们准备点吃的,给马儿喂点草料,我们歇息一会儿就走。”
“是!”
曹化淳当着金老板的面,打开装满银子的木箱,顺手拿了一个足有二十两重的银块扔给了金老板。
“不够再找我要!”
“够了,足够了!”。
别说金老板捧着银子的手在发抖,做皮草生意的那些大老板都看得眼发直。
他们看的是装银子的马车。
“吃的和草料就不用你准备了,你准备几间上好的客房供大人们休息一下,再生上几堆大火,让士兵们烤干衣服就行。”
定国公朱纯臣知道现在士兵们最需要的不是吃喝,而是烤火。
朱由检和魏忠贤他们都进了上等客房,其他的军官也依次找客房休息,士卒们除了轮班守护外都在院子里烤火。
这雨来得有点离谱,一点都没见要停的意思。
士卒们难得有这种休息时间,凑了点钱让客栈老板将存在酒窖里的酒全拿了出来,再将喂的老母鸡全杀了,风干的腊肉也全拿出来一锅炖,个个围着火锅开心得象过年一样。
曹化淳手按着剑把出来转了一圈,吓得士卒们全都站起来,唯恐这个混世魔王拿自己的人头立威,好的是有惊无险,他只是伸出筷子在锅里点了一下,放进嘴里舔了舔。
客栈金老板惊出一身冷汗,在心里庆幸自己没有将药放进锅里。
雨下了整整一通宵。
吃饱喝足的士卒们都睡了一个好觉。
但也有人通宵未合眼。
除了放哨的士兵外,还有被安置在柴房里的皮草商人。
他们窃窃私语了半晚,几次以起夜的名义出门打探虚实,但见到朱由检下榻的客房门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巡逻士兵一直没见半点松懈,最后还是放弃了冒险的念头。
“扑哧哧……”
大半夜,一只信鸽从柴房顶上飞上了天空。
而在半里外的小山上,也传出了雌鸽求偶的特有叫声。
窈窕淑女,君子好求。
鸽子这种扁毛畜生比男人还好色。
信鸽飞下山了。
信鸽又飞上了天。
啥也没变,只是脚踝里的竹筒被人调了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