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大石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语气凝重而坚定:“王爷,陆谦此人居心叵测,高俅弄臣,怕只是想借我大辽之手,除掉政敌童贯。其心可诛!”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但正因如此,我们更不能被他当刀使。然而,此人话中有一点,便是女真!完颜阿骨打统一诸部,建国称帝,其势已成,这才是我大辽真正的心腹大患!若南朝此时果真有意联金,哪怕只是童贯一厢情愿,对我大辽而言,也是南北受敌,危如累卵之势!”
耶律大石顿了顿,继续冷静分析:“至于那个沧州的种来,小患耳。萧刺奴之仇要报,但不能因小失大,更不能在情况未明时,贸然开启战端,尤其是这寒冬时节。一旦战事不利,损耗国力,才是真正遂了女真和童贯之愿!王爷难道忘了两年前的达鲁城之战了么!”
听到“达鲁城之战”五个字,萧干瞳孔收缩如针,身体也是不禁微微颤栗
两年前,完颜阿骨打刚刚建制称帝,不出数日便亲率大军直扑黄龙府。兵临益州时,辽国守军望风而逃。得知辽军重兵集结达鲁城,金军转而迎战。
那时达鲁城内屯集骑兵二十万,步卒七万,而金军不过万馀。
而战争的结果,则是辽兵二十七万死伤大半,弃城而逃。金军猛将完颜娄室九次冲入辽军阵中复又杀出,宛如当年赵子龙一般的威猛之势,牢牢的印在了率军前来接应的萧干的心头。
自此,辽国彻底被金国压制。
萧干虽然报仇心切,但也知耶律大石所言在理,闷声言道:“大石林牙所言极是,女真贼当真是心腹大患!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耶律大石眼中精光一闪:“当务之急,是立刻派遣得力人手,携金带银,秘密潜入汴京。打探清楚南人朝廷对于北伐联金,究竟是何风向,他们的官家又是何态度!若真如那陆谦所言,届时再用兵不迟!”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萧干急道。
“等开春!”耶律大石斩钉截铁,“冰雪消融,草长马肥,方是用兵之时。在那之前,我们有的是时间查明真相。传令南京道各部,即刻开始整军备马,囤积粮草,做好万全准备。若宋廷确有此意……”他眼中寒光一闪,“届时,再以泰山压顶之势,犁庭扫穴,亦不为迟!”
“来得及么?”萧干忧心忡忡的问道。
“南人朝廷若是和女真人结盟商议,只能取海路而行,往返最快也要月馀。更何况如今金人势强,所提出条件也必然苛刻,这结盟一事怕是也难速成。”
闻言,萧干踱步思索着。
“此事还需禀报陛下。”萧干自顾呢喃。
“王爷,待探清了虚实再报不迟。”耶律大石欠身言道。
“恩——善!”
入夜,南京城永平馆,这里是辽国接待外国使者的住所。
一间奢华的房间内,精心的布置尤如在大宋境内一般。
辽国推崇汉化,已经深入到了整个国家的角落。
陆谦将手中的一封书信递给身边的一名心腹。
“速速回汴京亲手交给太尉,将此行的首尾详细禀报。若是我所料无差,萧干和耶律大石定然不会坐以待毙。”陆谦以手拈须,满脸的得意之色。
“叫太尉早做打算,辽国十之八九是要在沧州边境发兵了。”
那心腹领命称诺,后退离去。
太尉的指令完成的极其顺利,只待明日再和萧干、耶律大石二人再行商议便可。
剩下的就只有林冲了!
一个贼配军而已,拿什么和自己比?此行归去,等待自己的自有加官进爵、权势俸禄。
想到此,陆谦不禁得意而笑,自顾的斟酒独饮起来。
烛火摇曳,将陆谦的影子拉得颀长。
门外传来细碎的环佩叮当,未及应声,房门已被轻轻掀开,走进几名辽国女子。
为首的女子眼窝微深,一双杏眼泛着琥珀般的光泽,看人时带着几分直爽的热意。
那女子屈膝行了个辽礼,用略带生硬的汉话说:“天使远道而来,我等奉主之命前来服侍。”说着,便有人捧上熏香,有人执起酒壶,指尖带着草原女子特有的爽朗与热意,将陆谦围在中间。
“这萧干倒是安排的极好!”陆谦心中感叹道。
陆谦本就带着几分酒意,见此阵仗,骨头都酥了半边。
他眯眼,目光在女子们凹凸有致的身段上扫过,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大石,你又多了许多白发。”
陆谦正在草原和丘陵之中肆意弛骋时,耶律大石在自己的府中,妻子萧塔不烟抚摸着他的鬓角,眼中尽是关切和心疼。
卧室中的地面铺设着榆木地板,边缘是兽皮包裹,顶部悬挂羊毛编织的挂毯,图案为契丹族人典型的“日月腾狼”纹。
墙角放置一个铜制火盆,盆内燃烧松木发出的松脂香与木质香混合,叫室内的二人心神渐宁。
“祥州政事繁杂,不碍事的。”耶律大石转过身,握着萧塔不烟的手,语气温柔的安慰着。
萧塔不烟二十多岁的年纪,梳着高髻,额头贴了红色的花钿,罩着一件浅青色对襟长袍,极尽端庄明丽。
“大石在祥州忙碌,也不知道萧干叫你回来作甚?不过我们夫妻也是难得相聚,我倒要谢谢他了。”
萧塔不烟说着,依偎在自己丈夫的怀中,指尖轻抚着他宽阔的胸膛。
“王爷接见宋国密使,事关重大,特意寻我相商。”
“既是宋国使臣,为何不上报宰相和枢密使?”萧塔不烟随意而小声的问着,好象谈的不是国事,而是家事一般。
“王爷如今位居奚六部大王,但是他头上还有中枢。别看此人粗犷豪勇,却是有野心的,想借宋使的事积累功勋而已。”低头吻了一下妻子的额头,继续言道:“毕竟奚六部大王只是管理奚族人,我大辽的契丹人可和他没有关系。”
“那宋使是来干嘛的?”萧塔不烟抬起头,一双名目直直的看着耶律大石。
“宋人可能会和金人结盟!”
萧塔不烟的手倏然顿住,她是辽国宗室,岂能不知其中的利害。
“不石,你欲如何?要助萧干么?”萧塔不烟语气温柔,只是关心自己的丈夫。
“助他?哼!”耶律大石十分不屑:“我只为大辽尽忠,为契丹人的将来而拼搏!若有人能助大辽助契丹,我便助他!若有人悖逆此志,我必诛之!”
“大石,你是大辽的英雄,是契丹的英雄。”萧塔不烟双臂环着耶律大石的脖颈,眸光似水,含情脉脉:“也是我的英雄……”
耶律大石感受着妻子有些发烫的肌肤,小声笑道:“塔不烟,我回来的路上听汉人给我讲过一个故事……”
“哦?什么故事?”她有些好奇。
“讲的是常山赵子龙七进七出!”
耶律大石抱起萧塔不烟往床榻上抛去……
一道娇嗔在夜色中漾开。
“你二人昨夜作甚去了,怎么都休息不好么?”萧干向耶律大石和陆谦问道,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
今日一早,奚六部大王萧干表差人分两拨去请耶律大石和陆谦来到自己府中。
陆谦带来的信息极为重要,若运作得当,自己有极大的概率可以进入大辽中枢,任北院枢密事!
“哦,久不在北地,可能有些择床吧。”陆谦尴尬而笑。
耶律大石则仍然是一副儒雅姿态,默然不语。
“此事,俺也想明白了!辽宋百年情谊,怎可被奸人所破呐!”萧干神态怡然:“陆谦,你且踏踏实实的回去告诉高太尉,我和大石林牙做些准备,此事毕竟非同小可,时机一到,自会有人到府上拜会!”
陆谦看看耶律大石,对方正笑着看着自己,似乎胸有成竹。
再看看萧干,也是意气风发。
“那陆某便在汴京,静候佳音喽!”陆谦对着二人,深深的行了一个汉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