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的关切问话,透着浓浓的母爱。
朱高爔心中一暖,那份在权力倾轧中练就的疏离感,在母亲面前也消散了不少。
“劳母后挂心,儿臣一切安好。
观中清净,正合修行。”
朱高爔微笑着回答,语气温和。
母子二人闲话家常,徐妙云问了些观中生活琐事,朱高爔一一作答,只拣那些能让她安心的话说。
殿内气氛温馨和睦,仿佛外间的所有风雨都与这里无关。
聊了片刻,徐妙云话锋微转,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前两日,你父皇去了你那里?”
朱高爔心中一动,知道正题来了。
他神色不变,点头道:
“是,父皇携太孙驾临,询问了些修道之事。”
“哦?都问了些什么?”
徐妙云看似随意,目光却带着一丝探究。
“无非是问道艰辛,可有进益之类。”
朱高爔避重就轻。
“儿臣皆以‘道途漫漫,潜心而已’作答。”
徐妙云看着儿子平静无波的脸,轻轻叹了口气:
“你父皇他……性子急,又身处其位,难免思虑过多。
他说什么,你莫要往心里去。
你既志在于此,便安心修行便是。”
徐皇后这话,既是安抚儿子,也是在委婉地提醒他,不要卷入不必要的纷争。
朱高爔何等聪慧,立刻听出了母后的弦外之音。
他反手握了握母亲的手,语气恳切:
“母后放心,儿臣明白。
红尘万丈,不及道心一念。
儿臣只愿母后凤体安康,福寿绵长,便是儿臣最大的心愿了。”
他没有直接回应那些潜在的风波,却用最朴素的话语表达了孝心与立场。
徐妙云看着他清澈的眼眸,心中稍安。
她相信这个儿子有着超乎年龄的通透,或许,他真的能在这条独特的道路上走得安稳。
“好,好,母后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
徐妙云拍了拍他的手背。
“只是也要记得,这清虚观虽好,坤宁宫也是你的家,常回来看看母后。”
“儿臣谨记。”
朱高爔躬身应道。
又在坤宁宫陪徐妙云用了些茶点,说了一会儿话,见母后神色略显疲惫,朱高爔便起身告退。
离开坤宁宫,走在出宫的路上,朱高爔的心情并不轻松。
母后的关爱让他温暖,但那份关爱背后隐含的担忧,也让他意识到,树欲静而风不止。
父皇的疑心,兄弟的忌惮,并不会因为他躲进道观而消失。
“我就只想修个仙而已,为什么都来招惹我呢?当皇帝哪有修仙爽?”
朱高爔抬头望了望,紫禁城上方那片被高墙围住的天空,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修仙之路,注定坎坷,但他既已踏上,便绝不会回头。
只是,在追求大道的同时,如何护住身边这份难得的温情,亦是他需要思量的难题。
回清虚观的路上,朱高爔坐在微微摇晃的马车中,方才在坤宁宫与母后相处的温馨渐渐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更深沉的无奈与怅惘。
母后关切的眼神,温暖的手掌,无一不牵动着他内心最柔软的角落。
他曾无数次动过念头,若能引领母后一同踏上仙途,摆脱凡人生老病死的桎梏,共享长生逍遥,那该是何等幸事。
这个念头,并非空想。
在他修为尚浅,却已能勉强调动灵力为母后调理身体时,他就曾小心翼翼地尝试过。
他记得很清楚,那是在母后一次偶感风寒之后,他借着侍疾按摩的机会,将一丝极其温和精纯的灵力,缓缓渡入母后体内。
灵力如暖流,循着经脉游走,滋养着因岁月和劳碌而略有亏空的身体,驱散病气,带来舒适。
母后的气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精神也健旺了许多。
然而,当朱高爔试图引导那丝灵力。
象他自己修炼时那样,去感应、去捕捉、去吸纳天地间那稀薄至极的灵气时,却如同石沉大海。
徐妙云的经脉,就如同这方天地绝大多数凡人一样,是“闭合”的,或者说,是“沉寂”的。
她对天地灵气没有丝毫的感知与亲和力。
那丝灵力在她体内,只能作为滋养肉身的“补药”,却无法成为开启道途的“钥匙”。
末法时代,灵气枯竭,大道隐没。
想要引气入体,踏上修仙之路,需要的不仅仅是功法,更是那冥冥中一丝极其珍贵的“灵根”或者说“仙缘”。
万中无一,甚至百万中无一。
朱高爔自己,若非身负穿越之秘,灵魂特异。
加之记忆中恰好有《太上玄清道》,这等能在此等环境下勉强修炼的功法。
恐怕也难逃早夭的命运,更遑论修炼至今。
他筑基中期的修为,在此界已属难得,但想要逆天改命,为一个毫无灵根的凡人强行开辟修仙之路,无异于痴人说梦。
或许在上古灵气充沛之时,有大能者可以耗费惊天动地的资源为人洗髓伐毛,重塑根骨,但在此刻,他做不到。
强行尝试,不仅成功率缈茫,更可能因灵力冲击,损伤母后本就属于凡人的脆弱经脉,后果不堪设想。
更让朱高爔忌惮的,是那无法预料的后果。
一旦他试图帮助母后修仙的事情泄露出去,哪怕只是一点风声。
会在朱家,在这大明皇室,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父皇朱棣,雄才大略,亦对长生有着帝王固有的渴望。
他如今对自己只是怀疑和探究,若得知亲生儿子竟掌握着“长生”的途径,却未曾献上,那猜忌和怒火将何等炽烈?
父子之情,在长生诱惑面前,还能剩下几分?
大哥、二哥、三哥……他们为了一个凡俗的皇位已然争得头破血流。
若知道他们眼中“装神弄鬼”的老四,竟握有真正通往长生、拥有超凡力量的门径,那将会是何等的疯狂?
届时,恐怕就不是暗中的试探与排挤,而是不惜一切代价的抢夺、逼问,甚至……更激烈的冲突。
兄弟阋墙,父子相疑,骨肉相残的惨剧,几乎可以预见。
他朱高爔不怕麻烦,但他不愿因自己之故,将这偌大的皇室,乃至这刚刚稳定下来的大明江山,拖入一场因“仙缘”而起的、更加残酷血腥的纷争之中。
那与他追求清净、超脱的修仙本心,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