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幕僚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低声禀报了同样的消息。
朱高燧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一滴墨汁险些滴落在宣纸上。
他轻轻放下笔,拿起一旁的湿布擦了擦手,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哦?父皇又去了四弟那儿?还带着太孙?”
朱高燧慢悠悠地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的盆景。
“咱们这位四弟,还真是圣眷不衰啊。
都躲到道观里了,还能让父皇念念不忘。”
幕僚低声道:
“王爷,此事颇为蹊跷。
陛下北征归来后,似乎对吴王殿下格外关注。
此次驾临,不知是何用意?”
朱高燧转过身,眼神闪铄:
“用意?
父皇的心思,谁能猜得透?
或许是真觉得老四修道有所成,起了好奇之心?
又或许……是觉得大哥和二哥斗得太厉害,想给这潭水再搅浑一点?”
朱高燧摸了摸光滑的下巴,露出一丝算计的笑容:
“二哥那边,恐怕已经气得跳脚了吧?”
幕僚点头:
“汉王殿下在府中大发雷霆,摔了不少东西。”
“呵,意料之中。”
朱高燧轻笑一声。
“二哥勇则勇矣,就是太沉不住气。
他越是暴躁,就越显得老四‘清静无为’的可贵。”
朱高燧踱步回到书案前,手指敲打着桌面:
“不过,老四也未必真如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与世无争。
他能让张天师都刮目相看,能让父皇一次次屈尊降贵,这本就是本事。
他越是撇清,我反而越觉得他不简单。”
“王爷的意思是?”
“静观其变。”
朱高燧眼中精光一闪。
“让二哥先去试试水。
他若动手,无论成败,对我们都有利。
若是二哥碰了一鼻子灰,正好显出他的莽撞。
若是老四真被二哥揪出什么错处……那更是意外之喜。”
朱高燧顿了顿,补充道:
“不过,我们也不能干等着。
派人盯紧清虚观,看看父皇走后,老四那边有什么动静。
还有,找机会……试探一下太子哥哥的反应。
大哥表面上憨厚,心里可明白着呢。”
“是,王爷。”
幕僚躬身领命,悄然退下。
朱高燧重新拿起笔,却已无心练字。
他望着窗外,嘴角噙着一丝冷意。
“风雨欲来啊……这京城,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老四啊老四,你最好是真的只想修仙。
否则,这潭浑水,你可蹚定了!”
汉王府的暴怒与赵王府的算计,如同暗流,在京城平静的表面下涌动。
而处于风暴眼中的清虚观,依旧檀香袅袅,仿佛隔绝了所有尘世纷扰。
只是朱高爔深知,父皇这次的突然到访,如同在他精心营造的清净屏障上,敲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往后的日子,恐怕再难有真正的安宁了。
他必须更加小心,既要维持“一心向道”的人设,又要提防来自兄弟们的明枪暗箭,同时还得想办法从聊天群里获取资源,提升修为。
这仙,修得真是步履维艰。
坤宁宫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徐妙云眉宇间那一缕淡淡的牵挂。
朱棣突然问起仙缘与爔儿之事后,她的心便再难完全平静。
丈夫那复杂难辨的神色,以及那句“看来,朕是时候,该好好去你的‘清虚观’,看一看了”的话语,总在她心头萦绕。
她知道陛下对爔儿既有期许,亦有疑虑,此番前去,不知父子二人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也不知陛下和爔儿说了些什么……”
徐妙云放下手中的书卷,轻轻叹了口气。
她贵为皇后,母仪天下,但说到底,也只是一个牵挂儿子的母亲。
尤其是对这个自幼体弱、性情又与其他兄弟迥异的幼子,她总是多一份心疼与担忧。
想到朱高爔独自一人在那清冷的道观中,虽说他乐在其中,但为人母者,终究是盼着儿女能承欢膝下,享天伦之乐。
那日朱棣问起仙缘该给谁,她毫不尤豫地说了爔儿,并非虚言。
在她看来,爔儿心性质朴,于道之一途确有慧根。
那份超然物外的淡泊,是其他在权力旋涡中挣扎的儿子们所不具备的。
“去,”
徐妙云对身边侍立的心腹女官轻声吩咐道。
“派人去清虚观传话,就说本宫想他了,让他得空便进宫来一趟,陪本宫说说话。”
“是,娘娘。”
女官领命,悄步退下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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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虚观,静室。
朱高爔刚刚送走一位“不速之客”。
一位借着上香之名,实则受某位兄长暗示前来试探的官员。
他正觉烦扰,准备再次闭关稳固筑基中期的境界,箐箐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殿下。”
箐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欢喜。
“坤宁宫派人来了,说是皇后娘娘想念殿下,请殿下得空进宫一叙。”
朱高爔闻言,微微一怔。
母后派人来召?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数个念头。
父皇刚走没多久,母后便来相召,是单纯的思念,还是……也从父皇那里听说了什么?
抑或是,这京城的风,已经吹到了母后的耳中,让她担忧了?
箐箐见他沉吟,小心翼翼地问道:
“殿下,可要回复娘娘,您正在闭关?”
朱高爔摇了摇头。
对于母后,他心中始终存着一份难以割舍的温情。
若非必要,他不想让她失望和担心。而且,或许也能从母后那里,探知一些父皇的真实想法。
“不必。”
朱高爔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道袍。
“备车,我即刻进宫。”
“是!”箐箐脸上绽开笑容,连忙下去准备。
能见到殿下与皇后娘娘母子相聚,她由衷地感到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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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朱高爔的马车驶入皇宫,直达坤宁宫。
徐妙云早已在殿内等侯,见到儿子一身月白道袍,身姿挺拔,气质清越地走进来,她脸上立刻露出了慈爱的笑容,那份牵挂似乎瞬间得到了慰借。
“儿臣参见母后。”
朱高爔依礼参拜,虽自称“儿臣”,行的却是道嵇首礼,姿态从容。
“快起来,到母后身边来坐。”
徐妙云招手让他近前,拉着他的手仔细端详。
“瘦了些,可是在观中清修太过克苦?膳食可还合口?下人伺候得可还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