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清虚观,倒是别有一番洞天。”
朱棣状似随意地开口。
朱高爔走在前面,头也不回,语气依旧平淡:
“红尘纷扰,不过求一隅清净之地罢了,当不得陛下夸赞。”
来到主殿旁的静室,这里便是朱高爔平日修行和待客之所。
室内陈设极为简单,一桌,一榻,几个蒲团,墙上挂着一幅水墨丹青,画的却是云山雾绕,意境空灵,看不出具体景物。
唯一的特别之处,便是室内萦绕的那股令人心神宁静的檀香,似乎比外面更加浓郁精纯一些
箐箐早已备好清茶,小心翼翼地奉上,然后便垂首退到一旁,不敢抬头。
朱棣坐下,端起茶杯,并未饮用,目光如炬地盯着朱高爔:
“老四,朕今日来,是想问问你,你这道,修得如何了?”
朱高爔盘坐在对面的蒲团上,眼观鼻,鼻观心:
“回陛下,道途漫漫,贫道资质鲁钝,不过初窥门径,不敢妄言成就。”
“初窥门径?”
朱棣放下茶杯,声音沉了几分。
“朕怎么听说,连龙虎山的张天师,都赞你是‘天生道体’,甚至愿以掌教之位相让?”
此言一出,一旁的朱瞻基心中剧震,难以置信地看向朱高爔。
张天师何等人物,竟对四叔有如此高的评价?
朱高爔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随即舒展开来,依旧平静:
“张天师过誉了。
贫道只是与天师论道一番,偶有所得,当不得真。
掌教之位,更是玩笑之语,贫道志不在此。”
“哦?志不在此?”
朱棣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陡增。
“那你志在何处?
长生久视?
羽化登仙?”
静室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朱瞻基屏住呼吸,紧紧盯着朱高爔。
朱高爔抬起头,迎上朱棣探究的目光,嘴角忽然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些许自嘲的弧度:
“陛下说笑了。
长生登仙,乃缥缈传说,岂是凡夫俗子所能企及?
贫道所求,不过身心清净,无愧己心罢了。
这红尘俗世,皇图霸业,与贫道而言,早已如过眼云烟。”
他这番话,说得云淡风轻,却将朱棣后续的所有试探,都轻飘飘地挡了回去。
既否认了自己有什么非凡成就,也再次表明了对权力毫无兴趣。
朱棣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只是笑声中听不出多少暖意:
“好一个身心清净,无愧己心!
老四,你倒是活得通透!”
笑声戛然而止,朱棣站起身,负手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庭院中那株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翠竹,语气莫测:
“既然你一心向道,朕也不便多扰。你好自为之。”
说完,竟不再多留,径直向外走去。
朱瞻基连忙跟上,心中却满是疑惑。
皇爷爷兴师动众而来,难道就这么走了?
什么也没问出来?
朱高爔起身,躬身相送:
“恭送陛下。”
直到朱棣的御驾消失在观门外,朱高爔才缓缓直起身,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轻轻吐出一口气。
“看来,父皇是起疑心了……”
朱高爔低声自语,眼神变得凝重起来。
“这聊天群,还真是个麻烦。”
而离开清虚观的朱棣,坐在摇晃的龙辇中,面色沉静,心中却是波澜起伏。
老四的表现,看似无懈可击,但他越是如此撇清,朱棣心中的怀疑就越深。
尤其是那观中异常祥和凝聚的气场,以及老四周身那挥之不去的“清气”,都绝非寻常修道之人所能拥有。
“玄清帝君……老四……”
朱棣的手指再次无意识地敲打着扶手,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越来越清淅。
“看来,得想办法,让这‘聊天群’尽快升级了。
朕倒要看看,你这‘玄清帝君’,和朕的好儿子朱高爔,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朱棣摆驾清虚观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迅速在京城权贵圈中漾开涟漪。
自然也没能瞒过汉王府和赵王府的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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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王府,演武场。
朱高煦赤裸着上身,汗水沿着虬结的肌肉流淌而下。
他手中一柄沉重的马槊舞得虎虎生风,每一次劈砍突刺都带着凌厉的杀气,仿佛将眼前的木桩当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
“砰!”
一声闷响,碗口粗的木桩应声而断。
一名心腹侍卫快步走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朱高煦舞槊的动作猛地一顿,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怒火。
“什么?!父皇又去了老四那个破道观?!”
他低吼道,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
“还带着瞻基那个小崽子?!”
朱高煦猛地将马槊掼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吓得周围的侍卫禁若寒蝉。
“老子在战场上为他朱家江山出生入死,身上伤痕无数!
他倒好,一次次去看那个装神弄鬼、不忠不孝的东西!”
朱高煦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布满血丝。
“说什么修道?我看他就是躲起来装孙子,暗中憋着坏水!
偏偏父皇就吃他这一套!”
朱高煦越想越气,一脚踹飞了旁边兵器架上的几件兵器,叮当作响。
“大哥是个面团性子,老三是个滑头,老四是个妖道!
这大明的江山,难道就找不出一个象样的继承人了吗?!”
朱高煦几乎是咆哮出声,吓得那心腹侍卫连连后退。
发泄了一通,朱高煦喘着粗气,眼神阴鸷地盯着清虚观的方向。
“不行,不能让他再这么蛊惑父皇了!”
朱高煦攥紧了拳头,骨节发白。
“得想办法,让父皇看清他的真面目!
他不是喜欢修道吗?
本王就让他修个够!”
一个狠毒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
或许,可以安排一场“意外”,让朱高爔这个“得道高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个丑。
甚至……让他永远闭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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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王府,书房。
与汉王府的剑拔弩张不同,赵王朱高燧的书房显得雅致而安静。
他正临摹着一幅前朝字帖,动作不疾不徐,颇有几分闲适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