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尝剑斩此地的坐镇圣人之后。
四周光阴长河彻底从停滞中恢复了流动。
重新奔流的光阴,冲击到人身,散发出一圈圈七彩琉璃色的涟漪和光晕。
如一粒小石子投入江河,动静不大,但是毕竟犹有小水花。
苏尝倒是习惯了这种处境,不是坏事,可以抵砺武夫体魄。
孙道人有些讶异的抬头看了看天空,“以你先前在佛国之中的气象,此刻怎么没来武运金龙?”
苏尝摇摇头道,“我还没彻底迈入神到境。
一来是跟一个半吊子神到武夫生死战,确实还不够让我把新拳打磨纯熟。
二来—
苏尝沉吟了一下,看了一眼中土神州的方向,“我感觉武庙中明面上剩馀的那些武运,好象真的不够助我登顶。”
听到苏尝的回答之后,哪怕是身为只差临门一脚就能入十四境的孙道人,也不禁哑然失笑。
他是真没想到苏尝没有直入神到的第二个理由,竟会是嫌弃武庙放出的武运不够。
同时他也有些期待了起来。
要是真让对方登顶神到巅峰,并且摸到了那条断头路尽头。
届时天下武夫谁敌手?
只是还不等他开口打趣。
一个一袭白衣的高大女子,便率先出现在苏尝身边,随后是一脸哀叹家门不幸的老秀才与看不出表情的礼圣。
没见刚刚出声的亚圣踪影。
白衣女子率先开口,微笑道,“刚刚我在那天外,闲来无事将一处古战场遗址开辟出了练剑之地。
以后苏尝他可以飞升前往,在那边修行练剑,想去就去,想回就回,文庙这边不会阻拦。
至于亚圣,为了帮助至圣应对一众试图返乡的高阶神灵,暂时不会也不能回浩然这边了。
对吧,礼圣?”
礼圣点头,“前辈说了算。”
接着他又看向苏尝道,“之后会是我待在浩然,主要精力会放在蛮荒与浩然两座天下即将相撞的事情上。
其他事,都交由文圣处置。”
这就明显透露着让原本输了三四之争的老秀才重回文庙的意思了。
苏尝闻言先是一惬,随后撇了撇嘴。
儒家这时候又把神象都打碎了的老秀才请回去,无非是眼看事情要闹大了,找个与自已有旧的长辈当缓冲。
但是他可不是会因人情世故,忘记初心、折损锋芒的人。
哪怕是文圣真的重新入了文庙,他也不会放弃问剑儒家学宫。
一旁的老秀才明显也知道他的脾性,所以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个劲儿的长吁短叹。
礼圣深深的看了眼青衫年轻人,随后视线从高大女子、孙道人,老秀才以及远处的纯阳真人身上扫过。
接着他突然当众人面,朝苏尝作了一揖道,“这一拜,是我替儒家,对亚圣默许针对你个人之举,以及七十自甘堕落的恶行,表明一个态度。
后续儒家自会肃本清源,至圣先师也会在合适时机与你一见。”
面对他的作揖,苏尝既没有客套,也没有回礼,只是移开了半步。
留一半,是替枉死的六城百姓受的。
等礼圣再起身时,老秀才故作跳脚的道,“这怎么成,怎么成,礼太大了。
小齐的这位学生年纪再轻,修心修力再优秀,为人处世再出类拔萃,终究还是当不起啊——要不再来一个?”
礼圣最见不得老秀才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德行,只是先前若不是对方死皮赖脸的求持剑人。
天外那条好不容易用息壤铺就、抵御旧神的大道,就要真的断掉了。
所以他也就没说话。
结果高大女子也笑道,“拉不下脸了啊。”
无可奈何之下,礼圣准备再次拱手虚行一礼。
却被苏尝打断道,“不必了。”
老秀才搓了搓手,“认错就得拿出诚意,这点规矩都不懂,就不善了啊。”
礼圣依旧没有理会他,只是这次赶在高大女子说话之前道,“此事暂了,各回各家。
,随即他打开天幕禁制,率先从山坡上消失。
除了高大女子以外,其他人都抬头看了看天空。
虽然礼圣没有明说,但是几人都猜到了一事。
刚刚这场谈话,至圣先师虽然未曾露面,但是绝对就在幕后看着所有人。
在礼圣走后,老秀才屁颠屁颠一路小跑,伸手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一通咂摸,随后失望嘟囊道,“这个老家伙,怎么当的长辈,头次见面,也没拉个金疙瘩在地上。”
全程旁观了一切的孙道人,在咂摸礼圣刚才对儒家错误多有回避,耐人寻味的态度之馀,也感叹了一声眼前这位文圣的老顽童脾性。
就在他感慨之间。
高大女子伸手招了招,仿佛是不知将什么物件聚拢又挥散。
随后孙道人身前多出了一团剑气。
“看在你刚刚出手帮忙的份上,这团剑气你就拿着吧。足够你那把剑吃饱喝足了。”
不过孙道人没有直接去接住那团剑气。
高大女子笑道,“怎的,怕了?”
孙道人点头道,“见到前辈,一时敬仰,有些失神。”
老秀才笑道,“这话说的委婉又中听,难怪清源道长当初让道友接任。”
孙道人一笑置之,向高大女子道谢一声后,这才小心翼翼将那团无比精粹的剑气收入腰间养剑葫内。
养剑葫顿时变得极沉。
随即孙道人也拿出一面玉牌,将之递到了苏尝手中,玉牌上面只写着“玄都观”三字“等苏小友去了青冥,玄都观必定扫榻相迎。”
苏尝笑着收下,“希望下次见,孙道长已经成就了倚天万里须长剑。”
之前借助对方施展法相,全力挥出一剑,他受益良多,也知晓了孙道人在合道上的进度。
孙怀中笑着点点头,“借小友吉言。”
随后,不见他动作,原本还在他袖中的孙清、武和柳瑰宝三人便瞬间出现在这处山巅。
只是几人还有未从光阴流水线冲刷下彻底清醒。
接着孙道人告辞一声,便御剑飞升。
在浩然天下的天幕处,他回望一眼脚下的此处人间山河,喷喷道,“不枉此行,不枉此行。”
玄都观,桃花烂漫。
道号“空山”的王孙,坐在一棵桃树下,双手叠放,闭目养神。
看见师姐出关,孙道人先是一愣,随后坐在对面,讲了讲此行经历。
尤豫片刻,孙道长微微苦涩道,“要是我们当初都路身了十四境,就算不能象那位前辈保下苏尝一样,保下青李。
是不是也能让宋茅芦多条活路,等到苏尝这个同道中人?
要是这孩子能隐忍的活到现在,说不定未来真能做名副其实的宋掌教了。”
王孙说道,“道理不能这么讲就是了。
我相信宋茅芦可能会怨恨你和我。但是他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就是了。”
孙道长嗯了一声,“显而易见,毋庸置疑。但既然明知他不后悔此事,我们这些当长辈的,就得更加愧疚。”
王孙了他一眼道,“总不能每天自己甩自己耳光吧。
你要是想的话,可以把脸伸过来,我有两只手,腾出一只手有何难。”
孙道长哑然失笑。
师姐还是这么有想法。
桃花飞舞间。
王孙淡淡的道,“你之前想的没错,青李与宋茅芦不在了,我们能做的,就是重振米贼一脉的传承。
只有做成了这件事,你我,才能无牵无挂的问剑白玉京!”
北俱芦洲的山上。
高大女子伸出手,虚握拳头,递给苏尝。
苏尝不明就里,伸出手掌,却被她突然握住手,笑道,“好象只是个眨眼功夫,从骊珠洞天落地到现在,好几年就过去了。
这么一想,百年之约,也不算什么。
未来一段时间,我会在练剑之地看着那几个人,顺便打个小盹,到时候可别带其她女子去天外啊。
如果到时候再有这种事,你就跟我打声招呼。在天外那条御神路,没有我,他们拦不住。”
苏尝叹了口气,轻轻点头,算是答应了她。
一旁老秀才倒抽一口冷气,转过头去,腰杆挺直,目不斜视,大义凛然道,“风景如画。”
有他这么一打岔,高大女子松开手,脸上依旧笑意盈盈。
苏尝说道,“其实不一定非要去天外,也可以逛逛浩然天下啊。先前万年,你一直都在家乡那边,也没什么走动。”
她眨了眨眼睛,弹了弹绕着她亲昵飞行的小剑灵,“留在浩然天下?我怕她们看见这一幕,醋味太大啊。”
苏尝被这话的不轻。
高大女子看着苏尝,看见了后者愈发符合中年儒士身影当初期许的模样。
也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与以往已有不同的倒影。
她展颜一笑,后退一步,柔声道,“走了。”
苏尝点点头。
她化虹离去,打破天幕,直奔天外。
老秀才警了一眼始终没有靠近几人的纯阳真人,又转头看向苏尝,尤豫半天,才问,“之后—”
他想问什么,苏尝心知肚明,所以当下答话道,“处理了琼林宗,便返回宝瓶洲,主持南北战争。等一洲平定,便去剑气长城。”
他如此坦然,倒是让老秀才又多出几分愧疚感,“我尽量不会让他们干扰你的行动。”
老人还有一句话没有说。
他能让儒家这边扯不了后腿,但是帮忙的话,也不太可能。
苏尝点点头,“在大战的计划里,我也没指望他们。
有宝瓶、桐叶、北俱芦洲三洲能用,其他洲资源正常往来于剑气长城,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