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尝与李柳一起散步到落魄山山巅时。
夕阳正好落下最后几丝馀晖夜幕徐徐降临。
杨柳依依的少女面庞半明半暗。
李柳略侧过脸,看着身边的青衫少年,故意用谈正事的口吻询问,
“昨晚我听到落魄山上先有拳罡轰鸣,后有人落入水中。
接着响起的那位阮圣人的声音里好象还有些愤愤不平。
不知道苏公子知不知道其中的内情?”
苏尝闻言难得有些窘迫。
接着在看见李柳眼中那一丝藏的很深捉狭之意后,少年便可以肯定她这是在明知故问。
原来少女看似柔婉的性格之中,还藏着一点腹黑属性。
不等明白过来的苏尝,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杨柳依依的少女便已经轻轻步到他的跟前。
李柳双手背在身后,身体微微前倾。
两人此刻的距离,近的能让苏尝清淅感受到少女温润的呼吸。
接着苏尝便听见少女笑问,
“难道是苏公子做了什么让阮师生气的事情?”
以青衫少年的性子,自然是不愿意一直陷入被动。
他略一思付,便坦然的点了点头,
“昨天我和阮姑娘一起呆的比较晚,阮师有些不放心。”
李柳微微眯起那双柳叶似的水润眼眸,
“那苏公子和她有没有做些什么亲昵的举动?”
苏尝继续点头,“有的。”
说这话时,他已经做好了少女生气的准备。
然而有些出乎他意料的是。
短暂的沉默后,李柳只是轻声询问,
“是这样吗?”
下一刻。
少女在苍茫夜色中轻轻起脚跟。
接着一片如柳叶似的柔软,便随着山间习习的凉风,飘飘摇摇落在了少年的唇。
这一刹那,光阴流水静止。
万籁俱寂。
一息便如似永恒。
直到两人的呼吸声都不复平静,贴近的身影才缓缓离分。
苏尝望着少女有些出神。
他能从对方开的心扉中,感受到收下自己该有的东西的喜悦之情。
当然,也有一抹对死敌抢先一步的不甘心。
可这不甘心背后,好象还有点预料之中。
这让苏尝一时间有些没懂。
李柳真喜欢自己的话,为什么昨天会让阮秀抢先一步。
对于本该是死敌的对手,这种事真的能容忍?
李柳平复了一下心情。
听到少年心声的她,望着手中闪铄着金色光晕的一点心字,微笑道,
“让那个只知道吃的家伙一步,我也有着七分观道,三分捉弄死敌的捉狭心。
对于生生死死,我见过太多太多,已经无法再益我如今的大道了。
把昔年的同位至高神拉下神座,打为凡人,
应该能让我更加了解如何切割神性,保持凡人之心。”
很早之前,她便对苏尝说过。
对她而言,这一生的一开始,杨老头便似一位学塾夫子一样让她去做功课。
不是学道德学问,不是念圣贤文章,甚至也不是修出个什么飞升境,而是关于如何做人。
“真要做成了,即使那个笨蛋之后奋力直追,好象也很难赶上先行一步的我?”
说话间,李柳嘴角扬起一抹弧度,仿佛已经看见死敌要一直落在自己后面似的。
恐怕换了任何一个旁人听见,都要赞叹一声不愧是前江湖共主,心够黑,水够深。
只是少年却并没有对着听起来很合理的原因当真。
他只是继续注视着这位杨柳依依的少女。
在月色渐明中。
苏尝听见少女对他用心声说出了那句很早之前便对阮秀讲过的话,
“这一次,我不想再一无所有了。”
她的心声很轻,却很认真。
认真到让苏尝,感觉比心口处那道武神拳印的分量还要沉重。
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握住少女的手,在金色的心光涌动间,将少女手中那原本只有一点的心字慢慢填充。
眼看那心字马上就要初具雏形。
李柳却主动放开了手,
“再动用你心湖的水,会影响你的破境。”
苏尝看她说的坚定,便只好收回了手,从方寸物中,取出一根长情枝,递给了少女,
“在风雪庙时,便想要拿这根枝条带回来做礼物送给李柳姑娘的。
但之后无论是去往剑气长城,还是再回来的路上,都多次借用李柳姑娘光阴流水的力量。
此刻再看这根长情枝,便感觉还是有些轻了。”
李柳摇摇头,“不轻的。”
随后她接过少年手中的枝条,只是轻轻抚摸,那如龙鳞似的松树枝条上便多了几点嫩芽,
“我打算找个合适的地方种着。千百年后,或许它能成为另一株长情松。”
只有她能种活少年手中的长情枝。
所以新的长情松,也只属于他们二人。
苏尝闻言一,随后点点头,“到时候李柳姑娘选好地点,我也会时常去照看的。”
李柳笑着应了一声,随后便与少年告别,竟是御风去往了神秀山。
神秀山峭壁,从上往下,有“天开神秀”四个极大字。
一位扎马尾辫的青衣女子,坐在“天”字第一横之上,如高坐天上栏杆,俯瞰地上人间。
她慢慢吃着糕点。
李柳出现在她身旁后,阮秀依旧没有转头。
李柳也不在意,随便起了个话头,
“你爹新收的记名弟子里,明显有别人安插进来的棋子,你为何故意视而不见?”
阮秀一脸茫然道,“那些注定与我不相干的人,需要去管吗?”
李柳笑了起来。
那些人中大概文以那个谢家长眉儿最可怜。
阮秀顿了顿后,看似无意的问道,“你今天都做了什么?”
李柳知道对方问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个少年。
她慢悠悠回答道,
“只是招呼他在家里吃了顿饭,帮他看了看新得的福地发展。
没做什么其他特别的事情,反正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当然,你若是愿意也让我一步,那就更方便了。”
阮秀哦了一声,眯了眯那双有些魅人的桃花眼,
“不好意思,我不想答应。”
李柳仔细打量了这个好象骤然开窍了许多的死敌一眼,笑道,
“那找个地方打一架?”
她只有在苏尝和家人面前才是柔婉如面团的李柳。
在其他人,尤其是死敌跟前,依旧是那个执掌天下众水的江湖共主。
阮秀不假思索的摇头道,
“不去,打来打去,肯定会弄得龙泉郡附近灵气涣散。
不仅没意思,最后还是一笔赔钱买卖。”
她爹的龙泉剑宗和苏尝的落魄山,都要用这片原骊珠洞天的灵气来发展。
接着阮秀望着毫不客气坐在自己身边的李柳,擦了擦沾着糕点碎屑的嘴角,
“说起来你这种脾气,我当年都没打死你,说明我以前的脾气是真的好。”
李柳后仰倒去,双手枕在后脑勺下边。
听着阮秀的声音,她想起了那个以魏巍火德让百神仰止的金眸女子,秉荧惑拂星斗,烹四海炼五的场景。
再瞧瞧如今这个愈发圆润,并且开始贪吃世间情味的青衣姑娘,
李柳笑了笑,意有所指的道,
“与以前比那是相当好了。”
阮秀看了她一眼,不想再搭理这个话里有些阴阳怪气的死敌。
于是她走到山巅崖畔,一个身体后仰,坠落悬崖,倒着看崖上那四个刻字。
秀神开天。
开天?
与我何干?
只是她作此想时。
心中那个高居于王座上,日光所及,皆是所辖疆域的身影,似是轻轻笑了一声。
她说,这就是你的命数使然。
阮秀没理她,只是抬头看着越来越远的天幕。
心想若是掉些糕点下来就好了。
山涯上。
离天更近的李柳,同样听见阮秀心中那个声音。
少女的眼神闪了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