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后。
苏尝看了眼李二,意思是接下来是不是该上山教拳了?
李二却只说是不着急,要他先做好准备,养足精神。
苏尝闻言总觉得有些不妙。
然而不等他多想。
李二将他单独叫到后院后,便拿出一幅画满经脉、穴位的武夫气机图谱摊放在地。
朴实汉子就着图谱,与苏尝细致讲述了天下几大古老到接近拳道起源的拳种。
也说了修行这些拳种的纯粹武夫,不同的气机流转路线和各自的讲究与精妙之处。
李二从一个个具体的细微处,拆解它们的拳理、拳意,以及大致有哪些压箱底的独门秘术。
李二轻声道,
“你突破九境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
浩然天下历史上的那些个前辈武夫的根本拳架,你都得学一学。”
苏尝点点头,他还记得当时李二说的原因,
武夫境界越高,越怕形成思维定势。
许多天才武夫往往就死在自己最熟稳的那一招两式之中。
接着之前出了一趟远门,已是归真的朴实汉子又说道,
“我跟崔老先生很早之前就讨论过,怎么喂拳才能让你尽快无隐患的逼近归真。
最后我们得出一个结论。
那就是最好让你亲身感受这些处于武道源头,最为质朴的古老拳种。
于是我找师父求来了这副图谱,
我本人精通模仿,可以试着打出这些拳架,
尽可能帮你将这些古拳种的拳架和拳意融汇贯通。
已经能短暂恢复巅峰状态的崔老前辈,则会用神到巅峰的拳头帮助你将这些拳意打磨至巅峰。
届时你便可以用这些古拳种的拳架为炉,拳意为薪,气机为风,熔炼自身,去芜存真。
直至拳法与心意皆达至纯粹之境。”
苏尝挠了挠头,笑道,
“李叔这是希望我能自己悟出一个新的拳架?我可不敢保证。”
李二笑了笑。
那眼神,简直就是老江湖出身的老丈人看那得意女婿,充满了信心。
暮色里,李柳一路送少年上山。
李柳边走边笑着说道,
“苏公子,临走时我娘让我问你。
是不是觉着我家里寒酸,才每次下山都不愿意在那儿过夜。”
苏尝无奈道,
“我要是在那边过夜,容易传出些闲言闲语,害你在小镇的名声不好听。
就算李柳姑娘自己不在意,柳婶婶却是要时常跟街坊邻居打交道的。
万一有个拌嘴的时候,外人拿这个说事,柳婶婶还不得窝心半天?”
李柳笑道,“理是这个理儿,不过你自己与我娘亲说去。”
临近竹楼那边,苏尝想起一事,便与少女说道,
“李柳姑娘,我在桐叶洲新得了一片福地,
只是还有些不放心,能不能请你掌掌眼?”
李柳抿嘴笑了笑,“这有什么客气的。”
苏尝果真没有再说什么客气话,与这位杨柳依依的少女,开门见山聊起了莲藕福地的事项。
前因后果,事无巨细,全部娓娓道来。
随后他打开桐叶伞,与李柳一起走入了那座曾经的藕花福地。
一位气盛境武夫,一位随随便便就路身元婴境界的江湖共主,一起俯瞰福地山河。
李柳仔细打量了一圈后,扯了扯嘴角“不愧是臭牛鼻子,道法高深了不少,难怪敢敢试着青冥天下那个手腕了。”
苏尝瞅了瞅天空,没有看见那道人的身影。
李柳伸手指了指脚下山水万里,缓缓道,
“此处福地的变迁,按照早年的说法,属于‘山河变色”。
南苑国之外的地界,被那位老牛鼻子,以莫大神通,打成了类似白纸福地的场景。
简而言之,就是南苑国之外所有的山水草木和一切有灵众生。
皆如白纸,活也能活,但是已经没有了‘半点意思”。
这些纸片,心思再虔诚,也没办法孕育出一星半点的心光,不算真正的“人”。”
苏尝点点头道,
“听起来就象是从绚烂的彩绘画卷,被人剥去色彩变成了一幅工笔白描。”
李柳点头道,
“可以这么说。
不过虽然南苑国以为的人如今还是白纸,但是不眈误他们在新福地的“投胎转世”。
只要新福地灵气越来越多,南苑国人道气氛越来越鼎盛。
所有纸片随之都会越来越厚重,最终与常人无异。
甚至还可以拥有修道资质,以及成为山水神的可能。”
苏尝记下这些后,又问道,
“还请李柳姑娘瞧一瞧有没有什么谪仙人的魂魄残留。”
于是李柳便凝神望去,指了指几处,
“那些谪仙人都已经撤出这座碎裂福地。
并且一些已经开始登山的修道之人,明显也不在这片莲藕福地了。
例如苏公子说的松籁国那处曾经有俞真意坐镇的湖山派。
那里的山水气运,就显得特别空白十分扎眼,显然这是被老道相中的结果。
北边京城那个书香门第,一样空白极大,极其突兀。
一定是这个家族,出现了一位被老道觉得有意思的人。”
李柳想了想,又看着南苑国京城旁边某地的气象,
“那里有个人,也很显眼。”
苏尝说道,
“他是南苑国的国师,名为种秋,在这座天下的江湖上被誉为文圣人武宗师。”
李柳说道,
“以他的气象,应该来浩然天下的。
如今的藕花福地,拘不住此人。蛟龙蜷缩池塘,不是长久之计。”
苏尝点点头,“我以后会与种先生聊一聊离开藕花福地的事情的。
只是如今新福地百废待兴,老先生顾虑颇多,想来多半是不愿就这么离开的。”
李柳又点点头,
“除了这些,便没有其他的了。
我没发现什么后手,当然也可能是那人做的极为隐蔽。”
苏尝笑了笑,
“如果真有人下这么大力,能瞒住李柳姑娘,那有坑我也认了。”
李柳抿了抿嘴,
“如今就只是需要苏公子多多投入神仙钱,稳定这新福地。
之后可以与那位种国师一起,敕封一些山水神张。
当然,以苏公子之心,最后多半是想以人道运行的。
只是其中曲折,不是一天两天能成就的。”
随后她看向一旁的少年,柔声道,
“苏公子若是不嫌弃,可以在伞上给我留一道烙印,我会常来帮忙打理。”
苏尝毫不尤豫的把伞递了过去。
对于少女,他没什么不能信任的。
李柳垂眸望了望手中少年托付的桐叶伞。
当她再抬起头时,眼中闪铄着比以往更加动人的温柔神采。
她与苏尝迈出福地,继续一起散步。
沉默片刻,细细品味那两人间如清泉般流淌的默契,
李柳这才缓缓问道,
“苏公子觉得自己什么时候能破境?”
苏尝想了想,
“武道上,需要借助李叔和崔老先生,化拳为炉,再磨一磨心口那处拳印。
练气上,鄯都小天地,亦或者心河金桥,好象都还差些意思。”
李柳轻轻抚摸了一下伞柄,
“苏公子如果有合适的机缘,那就最好早些破境。
大骊王朝的宋长镜就是一个例子。
他到九境为止,境境不如我爹。
但是同为十境气盛,我爹那性子,反受拖累。
与天生气盛的他交手,便要吃亏。
所以我爹之前离开了一趟家乡,去往北俱芦洲寻觅破境。
如今宋长镜还停留在气盛,我爹已是拳法归真。
双方真要打起来,必是宋长镜死。
可双方如果都到了距离止境二字最近的‘神到”,我爹输的可能性,就要更大。
当然如果我爹能够率先路身传说中的武道第十一境。
宋长镜只要出拳,想活都难。换了他先到,我爹也是一样的下场。
对于大多数山上人来说,一境之差,便是天壤地别。”
苏尝点点头,
“武道归真有了眉目之后,我之后也会去一趟北俱芦洲,完善鄯都小天地。”
随后青衫少年叹息了一声,
“商行如今正缺顶尖战力,我经常感觉时不我待。”
李柳摇了摇头,
“苏公子不必妄自菲薄。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境界不算悬殊的情况下。
与你对敌之人,他们是什么感受?”
苏尝愣了一下,摇头道,“从未想过。”
在伞柄上留下一片柳叶的印记后,李柳微笑着说,
“若是换成我,境界与苏先生相差不多,甚至高上那么一境,我也绝不出手。”
苏尝摇摇头,
“那些敌人不出手,我可以找上门去啊。”
李柳眨了眨那双如水的柳叶眼眸,将桐叶伞递还给少年。
她难得用开玩笑似的语气说,
“苏公子,求你给对手留条活路吧。”
苏尝也笑了。
他接过桐叶伞,伞柄上还留着少女手上残留的温热感。
随即少年看向天边如血的晚霞,
“这件事,真不能答应李柳姑娘。”
毕竟斩草不除根,便又不知道会牺牲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