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之中,苏尝刚刚理清思绪,准备起身。
老道人便故意一挥衣袖。
让他与小文和鲤苏鲤,同时一步走出了藕花福地,重新看见了大泉京城的那口井。
小文朝四周张望,然后在不远处,看见那个莲花小人儿在探头探脑,显然小家伙还在犯迷糊。
老道人站在苏尝身边,
“按照约定,你们可以带走藕花福地历史上的五个人。
其中四人,我便帮你选了。”
老道人随手丢出四支画轴。
让它们悬停空中,在苏尝身前依次排开。
第一幅画卷自行打开,上边画着一位端坐的龙袍男子。
他身材并不算魁悟,反而有些瘦小,加之龙袍宽松,就显得有些不搭。
老道人点指道,“这是南苑国开国皇帝魏羡。”
第二幅图画上是一位负剑女子。
她英姿讽爽,眼神明亮,似与看画人对视一样。
老道人继续点指,“差点以自身飞升成功的隋右边。”
第三幅图上的男人披挂鲜红甲胄,双手拄刀在身前,比魏羡更象是一位人间君主。
“魔教鼻祖卢白象。”
最后一副,是一个身形偻的男人。
他双手负后,眯着眼,象是个市井坊间的小老头儿。
“朱敛。”
老道人显然不愿与苏尝多说什么,更不给苏尝插话的机会。
在说完几人名字后,他就继续道,
“这四人拥有完整肉身和魂魄,你就用谷雨钱丢入画中即可。
等他们吃饱喝足了,就可以走出画卷,为你效命。
至于之后他们的武道境界如何提升。
亦或者是转去修道,成为练气士,就看你苏尝的本事了。”
一股脑说了这么多后。
他接着伸手一抓,扯出一个枯瘦小女孩,一拍她后脑勺,
“第五人是你自己定的,就不用多说了。”
裴钱被拍的差点摔了个狗吃屎,扑倒在道路上,抬起头后满脸茫然。
苏尝伸手捞住她后,看看手中的桐叶伞,又望向这位身材高大的老道人,问道,
“老前辈真要把分割出的福地交给我?我可不会还啊。
老道人脸色漠然,“只要你能说的道,能做的到就行。”
苏尝再问道,“那黄庭她?”
老道人望向远处,“已经到了太平山。”
苏尝点点头,将那四幅画收起。
亲手分割了自己观道地的老道人心情不佳,一步返回藕花福地,
臀了眼与福地接壤的莲花洞天,发现那家伙已经离开池畔,不再死盯着自己。
他这才笑了起来。
回到蜃京城的苏尝,第一件事情便是向路人问明了时间。
毕竟藕花福地和浩然天下两地,光阴长河的流逝速度,只看那个老道人的心情。
若是对方觉得有趣,藕花福地的甲子光阴,在浩然天下不过五六年。
可若是他觉得乏味,可就要遭殃了。
历史上最坑人的一次,等到有人在福地中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飞升。
却发现自己重返浩然天下时,已是三百年后,差点当场道心失守。
发现浩然这边并没有过去几天后,苏尝便收起那把油纸伞。
按照与九娘的约定,在离开之前,拜访一下姚家。
几人行走在大街上,枯瘦小女孩一直在好奇张望,
“这是哪里?不是咱们南苑国吧?”
先前苏尝与人问话,她一句话都听不懂苏尝点点头,看着有些忧心的裴钱。
小女孩是怕自己被丢下。
这人生地不熟的,她还不得给人欺负死?
在南苑国京师,她好岁熟门熟路,哪些门户的东西可以偷,哪家孩子的物件可以抢,谁不能招惹,谁需要讨好,她心里都有小算盘。
到了这边,马上就要入冬了。
一场大雪哗啦啦砸下来,她不饿死也会冻死。
她亲眼见过很多没能熬过大雪天的老乞弓小乞儿,冻死的模样,丑得很。
所以裴钱继续追问道,“这是你家乡?神仙居住的地方吗?”
苏尝摇摇头,
“不是我家乡,也不是什么仙境。这里叫桐叶洲,是一个很大的地方。
我们之后要去宝瓶洲,我家乡就在宝瓶洲北边的小镇。
所以你要继续学宝瓶洲雅言和我家乡的官话。”
裴钱使劲点头,“好嘞!”
她这么积极,不是她很想学什么雅言官话什么的。
而是听出眼前少年的言下之意,分明是要带她去他家乡,不会抛下她。
这家伙真没有骗人。
裴钱抬起双手,揉了揉眼睛。
苏尝问道,“怎么了?”
裴钱扬起脑袋,璨烂一笑,
“总觉得怪怪的,方才还在曹晴朗家里打扫院子呢,咻一下就跑到这里来了苏尝警了她一眼。
裴钱立即改口道,“是打扫完院子,坐板凳上嗑瓜子哩。”
青衫少年不轻不重的敲了她脑袋一记。
因为九娘的缘故,苏尝几人到访姚家时很受礼重。
无论是老将军姚镇,还是几个之字辈的年轻人,都一同出门来迎。
姚近之眼尖,看到了苏尝腰间一块玉牌,上面写着“太平山修真我”六字古篆。
姚近之心思微动,深深望了眼这位据说是与小姨一起来到大泉京师的年轻人。
在客厅奉茶交谈时,她说了些客套寒喧的言语。
都是些并不出奇的内容,只是又让人觉得感情真挚。
文火慢炖,尤为动人。
苏尝打量了这位原历史中未来的大泉女帝一眼。
对方的面容确实漂亮,姿容犹胜女子剑仙隋右边。
不过他也只是看了看,并没有理会一旁浣纱夫人的推波助澜。
因为天色近暮,也因为想看看那个躲在蜃京城的剑圣会不会出现。
苏尝便带着三个孩子在姚家腾出的客房院子留宿一晚。
在房间里,青衫少年信手投喂谷雨钱,唤出了画卷四人。
朱敛出现后就站在苏尝身边,没有象魏羡一样反复去看苏尝。
许多时候,人心无需用眼看。
因为被老道人点指了记忆,朱敛几人也大概知道。
眼前这个让他们称呼其为东家的少年,到底早早见过了什么大风大浪。
所以在看到曾于藕花福地青史留名的他们四人后,依旧如此平静。
虽然知道差距颇大。
但在苏尝玩笑似的提议与他们同境界练练手后。
心高气傲的四人都是很干脆的点头同意。
苏尝一手负后,一手放在腹部,微笑道‘面对同境修士,十丈之内,纯粹武夫务求一拳而已。
你们四人,可以暂时当四位七境练气士来看待,最少。
你们只管一起上,咱们节省时间。”
无一人向前走出一步。
苏尝无奈道,
“怎么,嫌弃四人联手围殴一人,跌份儿?
既然你们这么客气,那我就不客气了。”
青衫少年脚尖一拧,身形不见。
砰然沉闷一声。
四拳却几乎同时递出。
隋右边和魏羡、卢白象、朱敛,分别向后退出去一步到三步不等。
接着隋右边率先出剑。
朱敛身形佝楼,一跃而去。
魏羡和卢白象几乎同时向两侧挪步散开,随时策应隋右边和朱敛两人。
根本无需言语,既已心有灵犀。
这就是藕花福地四位天下第一该有的境界。
然而四人依旧在苏尝手底下吃足了苦头。
这还是苏尝故意将境界压在八境远游境的关系。
不然更没法打。
喂拳就成了欺负人。
武道修为不比练气士境界,一境之差,几乎就是天壤之别。
只是转眼间,四人便差点一一被少年打回画卷重生。
这场练手之后,几人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绝对的天赋与实力。
短暂的对新员工摸底后,苏尝也弄清楚了几人的特性。
朱敛是在外家拳走到极致后,才由外转内的。
而且这个武疯子受伤越重,出手杀力越强。
卢白象才情极高,学什么都快且精,在武学一途,海纳百川。
这点与丁婴,大致相同。
魏羡的武道最为罕见,天生的沙场方人敌。
最擅长应对围杀之局,一人凿阵,虽千万人吾往矣。
而隋右边,无论是资质,还是心性。
其实更象是一位浩然天下的修道之人,而不是憧憬什么“止境”的纯粹武夫所以苏尝让她转修以身养剑的剑术。
不仅仅是炼体魄,炼精神,还要炼就一缕剑气成剑胚。
一旦成功,几乎就是那剑修本命飞剑的雏形了。
这种修炼方式在灵气稀薄的藕花福地,只能是一座空中阁楼。
但在浩然天下,却大有可为。
隋右边对于转修一事并无异议。
因为在与苏尝“切磋”时,少年展现的剑修风采,杀力之凌厉巨大,飞剑之迅捷,都让她心神往之。
所以被苏尝轻易打败,女子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
藕花福地太小,容不下她的剑。
这座天下够大,她有朝一日,定要试着学对方去那最高处出剑!
望着交代完事情,便悠然去逛院子的少年背影。
闭眸调息的隋右边睁开那双狭长的桃花眸子,轻轻吐出一口气。
很快就被她抬起手掌,轻轻一拂,将那股气机瞬间拍碎。
隋右边继续闭上眼睛。
修行一事,她绝不会输给任何人。
她的对手,从来不是魏羡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