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尝挥剑斩却隐官,灰衣老人带着一众大妖离去之际。
一人独战大髯汉子的阿良嬉皮笑脸道,“溜了溜了。”
那笼罩在两人之间的光阴长河,刹那间崩裂开来。
刘叉与阿良互向递了最后一剑。
当剑光消散之后,大髯汉子嘴角渗出血丝。
剑气长城那边,有个不修篇幅的汉子啪叽一声撞在城墙之上,然后缓缓滑落下去。
被一剑“送到”城墙的汉子,刚好落在那个“猛”字的上边。
他悬停身形,向前一脚跨出,飘向城头那边,最后来到老大剑仙身边。
城头上,正在老秀才帮助下,盘膝愈合腹部伤口的魏晋抱拳,“见过阿良前辈。”
阿良按住想要起身的魏普肩膀,伤心道“见什么见,你我二人不都还是光棍一条。”
魏普面皮一抽,感觉阿良前辈这句话带来的伤害,要远胜于萧慈那一拳。
眼看魏晋无言,阿良对老秀才致了一礼之后,转头问老大剑仙,
“那小子伤势如何?
我当时只是远远警了眼,看不真切,但是能感觉到他的长生桥已经接近崩裂。”
陈清都轻描淡写的说道,
“给宁丫头背回去,死不了。
历经极限,破而后立这种事情,习惯就好。”
阿良咂咂嘴,埋怨道,
“到底只是个年轻人,老大剑仙身为长辈,多少护着点人家。
这小子除了和宁丫头有些关系,想要收集一些剑修卡片。
其实根本不欠剑气长城什么,做前辈的可不能倚老卖老。”
一旁要人要的极为艰难的老秀才连连点头。
陈清都似笑非笑,“你这是教我做人,还是教我剑术?”
阿良站起身,小声嘟囊道,
“我这人最不好为人师,可如果老大剑仙一定要学,我就勉为其难教一教。”
魏晋大为佩服。
无论是先前出剑,还是此时言语,都如此大胆,不愧是阿良前辈。
老人斜眼看阿良,脚下微动,城头随之一震。
然而阿良已经不在原地,溜之大吉。
将魏晋的伤势稳定后,鸡窝头的老秀才又在陈清都面前比了个三,而且在后者身边左转右转。
陈清都无奈叹了口气,
“借人可以,但是只能用于拔除各州妖族内奸钉子这件事上。”
老秀才搓搓手,活象偷到鸡的黄鼠狼,灿然一笑,
“终于爽快一回!”
随后他的身影也募然消失。
老人盘腿而坐,面朝南方,难得神色肃穆起来。
哪怕被苏尝和阿良这么一搅和,不过是片刻的安宁。
接下来仗还是继续打,人还是继续死。
城头上剩下的所有人一起随看他望向远方。
安安静静等待着下一场战事。
不远处,眼睁睁看着师父叛变,又被剑斩的庞元济长久的呆滞无言。
被视为剑气长城下一代钦定隐官的年轻剑修,面如死灰,剑心晦暗。
一直待在庞元济身边的剑仙胚子高幼清,呆呆坐在一旁。
少女欲言又止,始终不敢说话。
高野侯来到庞元济身边坐下,只说了两个字,“忍着。”
庞元济眼神恍惚,喃喃道,
“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做不到的。”
高野侯笑道,
“那行,你也去试着投奔蛮荒。
隐官一脉从今天起,就算真正断了香火。”
不曾想两人身后,有个路过此地的小姑娘,双手抱胸道,
“那我来接过香火,就这么说定了啊。”
庞元济惨然一笑,转过头,问道,
“绿端,郭稼剑仙不是挺希望你和苏尝一起离开剑气长城的吗?”
郭竹酒眼神明亮,摇头道,
“再敬重仰慕我爹,那也是他的想法啊。
身为剑修,难道不该有自己的活法和死法?而且剑气长城才是我的家。”
庞元济苦笑不已,自己师父或许从未视这长城为家吧?
高野侯竖起大拇指,大笑道,“绿端,这话说得好!”
郭竹酒看着高野侯,一脸恨铁不成钢道“夸我干嘛,你得夸我师父教徒有方,这就叫一夸夸俩,你这人太不上道。”
高野侯一时间无言以对。
与绿端丫头打交道,能占上风的,估计就只有宁姚和董不得了。
高幼清一个没忍住,破涕为笑。
郭竹酒警了眼这个小姑娘,怜悯道,
“有空哭哭笑笑,不如好好安慰安慰发愁的心上人哦。”
高幼清满脸涨红,扯了扯高野侯的袖子。
高野侯气笑道,“这会儿知道找你哥了?”
郭竹酒摇摇头,去宁府看望自己师父了。
她边走还边自言自语道,“妹大不中留,不中留啊。”
看看气羞的妹妹,高野侯自己也发愁。
庞元济继续望向南方半空,好象希望能够再看一眼师父。
问问她到底想把他这个徒弟置于何处。
可惜终究无法再问出口。
甲申帐外。
白莹抖了抖右手袖子,几位年轻剑修如撒豆在地,回到了营中。
受了伤的竹簧脸色阴沉,雨四垂头丧气,少年郡滩亦是一副难堪的表情。
至于流白,更是只剩下出发之前留在命灯中的魂魄。
不是剑修,却是甲申帐领袖的少年木履,在得知流白的下场之后,虽然心急如焚,依旧与这位前辈弯腰致谢。
白莹在离开前微笑道,
“木履,你们都是我们天下的气运所在。
大道长远,总有赢回来的机会。”
木履神色坚毅的点点头。
剑仙绶臣匆忙赶来甲申帐,收走了自己师妹的命灯魂魄,赶紧去往师父周密那边。
望着士气低落的几人,木履说道,
“打仗,打得除了人之外,还有钱。
对方剑修折损比预期少,接下来就看神仙钱一事了。
那堵城头背后,才多大的地盘,能够积蓄多少灵气?
战事越往后推移,存下的钱财能支撑起剑仙的多少倾力出手?
关于此事,是早早有过一场精准计算的。
只要没有意外,剑气长城如今的剑修,到了后期就会死得极快。”
竹簧沉声说道,
“前提是没有意外!剑气长城没有预料之外的灵气和财源!
但是这场仗打下来,带给我们的意外,少吗?!”
木履点点头,随后又说道,
“那我就跟你说一说浩然几州与剑气长城的来往情况。
距离倒悬山最近的是南婆裟洲与扶摇州。
以山水窟为首的扶摇洲商家渡船,与剑气长城有旧怨,不会好说话的。
南婆裟洲更是只管一家地界。
其他除了北俱芦洲,即便船主们失心疯了,愿意竭力帮助剑气长城。
也得看他们的宗门山头敢不敢答应做少赚钱的买卖,洲尤其如此。
更何况剑气长城从来不擅长与浩然天下打交道。”
雨四轻声问道,“万一呢?”
木履摇了摇头,
“没有万一,我们在浩然,也撒足了后手。
很快有几州,就要大乱而起,自顾不暇。”
宁府之中。
苏尝从床榻上坐起身,望向门口那边。
门坎那边坐着个男人,正拎着酒壶仰头喝酒。
一屋子的浓郁药味,都没能遮掩住那股酒香。
没有斗笠的汉子站起身,斜靠房门,笑问道“看见我,没看见那个熬药去的姑娘,是不是有点失望?”
苏尝摇摇头,想要起身,却感觉浑身小天地一阵酸痛。
想来应该是那一剑的后遗症。
阿良咂咂嘴,叹惋道,
“你打的挺俊,但我也帅极了,可惜没让你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