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叉震开两位大剑仙,掠向苏尝与宁姚之时。
早就与苏尝通过气的魏晋便再次恳请道,
“还请老大剑仙允我和隐官大人去接引他们!”
扎着羊角辫小女孩跃跃欲试。
陈清都眺望南方。
一众王座大妖,哪怕是周密出手都还好说。
唯独刘叉,如果让他有了出剑的理由,剑气长城这边就会有点麻烦。
陈清都最后望了萧瑟一眼,似乎因为此时情况紧急,不再阻拦,“去吧。”
两道弧光顿时一前一后划向城头南边。
但是接下来一连串的事情,对蛮荒天下和剑气长城而言,都是天大的意外。
先是大妖刘叉落地之后,手指向苏尝与宁姚轻轻一弹。
接着是风雪庙剑仙魏晋,以身御剑,准备去阻拦这头大妖的随手试探。
结果魏晋却被身后跟着的隐官萧瑟一拳破开剑气,从背后直接洞穿了腹部。
如果不是在生死一线之间,一个老秀才的身影募然出现,拉着魏普躲了躲。
这位宝瓶洲剑仙的心窍,一定会被萧瑟一拳打烂魏普被老秀才抓住肩头,瞬间抛出十数里。
董三更硬抗大妖黄鸾倾力一击,带着重伤的魏晋离开战场,返回城头之上。
本就受伤的苏尝一剑扫出。
呕血的少年借着与刘叉弹出的劲气相撞的作用力,拉着宁姚的手腕一起后撤,与老秀才汇合。
然而几人退路正好被一手拉着自己羊角辫的小女孩阻断。
前有刘叉,后有萧瑟。
中间是面色凝重的老秀才,眉心亮起金色剑光的少女,与嘴角溢血、仍紧握手中剑的少年。
因为南边战场上局势在一瞬间天回地转。
整座剑气长城,除了寥蓼几人之外,都错不已,震惊得无以复加。
庞元济摇摇晃晃,最终跌坐在墙头上,不知不觉间满脸泪水。
他终于明白自己一直尊敬的师父,之前为什么说他练剑练的脑子坏掉了。
对于身后一众剑修的惊,早就迫不及待的萧慈并不理会。
她招了招手,原本正策应陆芝攻伐金甲汉子的竹庵与洛衫两位剑仙,立即停剑。
准备在金甲神人的掩护下,一起背对剑气长城,远遁去往蛮荒天下。
然而他们刚有动作,就被拼着受伤也要出剑的陆芝,一剑扫落回北边。
被金甲神人打的呕血的女子大剑仙,在倒飞而回的同时将两人抓回了城头之上,
眼看两个得力下属没能顺利跟自己汇合。
心中恼怒的萧慈祭出飞剑,在皱眉的刘叉有些不悦的目光之下,想将苏尝与宁姚二人一同斩杀。
二换二,她觉得很公平。
而且她想对两人出手,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那就是恨屋及屋。
只有杀了陈清都最喜欢的这两个后辈。
才能稍解她这些年被强压着实力与性子,守着那几条破规矩,不能率性而为的怨愤!
那个老不死的凭什么让她在城中杀人都束手束脚!
啜饮弱者鲜血,俯瞰蚁哀嚎。
去更广的天下为所欲为,最终登上力量的巅峰。
才是她这种强者该有的人生!
在萧慈含怒出手之时。
早有预料的老秀才,及时抛出那张丝帛画卷,将她短暂的装入其中。
就在老秀才将不断发出破损声的画卷扔向城头。
继而带着苏尝与宁姚离开,又被叹了口气的刘叉阻拦时。
又一个意外出现了。
灰衣老者突然仰头望去,似乎是想亲眼目睹某一幕场景。
蛮荒天下和剑气长城的共同天幕处。
一道大如山岳的虹光砸开整座天下的恢弘禁制,笔直落在战场之上。
它并没靠近剑气长城,反而直接选择了落在南边战场上。
方圆数百里的巨大战场之上,瞬间大地翻裂,震起妖族大军无数,大片死伤。
一个从天外而来的汉子,微微屈膝,站在刘叉面前。
然后他抬起双手,贴住额头,往后缓缓授过头发,
那汉子挺直腰杆,看着刘叉以及对方身后的妖族大军,大笑道,
“你们已经被我包围了。”
背剑佩刀的刘叉面无表情,
“等你已久,找到一把趁手的剑了吗?”
阿良朝苏尝眨了眨眼,示意少年先走。
随后他轻轻拧转手腕,亮出那柄由苏尝与小文赠予他的那柄变革之剑。
这柄剑经过他这段时间的孕养,已经初显锋芒。
看着阿良手中流光溢彩的小剑,刘叉眼睛一亮,心中争胜之意随之升腾。
于是这个大髯汉子拇指轻轻抵住刀柄,轻轻一推。
刹那之间,便朝阿良一刀劈下。
阿良手中流光小剑剑气如虹,正面迎上。
此后战场之上,根本不见两人身影,只是激荡起一圈圈好似山岳砸入大湖的惊人涟漪。
再无大妖来得及阻拦的情况下,老秀才趁机带着苏尝与宁姚返回城头。
城头之上,看着半空之中不断有布帛撕裂声传来的画卷。
陈清都目光幽深。
念及萧慈身为隐官曾经的贡献,他一直到最后都在给对方考虑的时间。
只要不在叛出剑气长城后剑尖转向自己人,以此邀功蛮荒天下,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也是他原本唯一的底线。
然而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羊角辫小女孩,终究没有一丝丝收敛。
不再尤豫的老人转头对刚回城头的苏尝招手道,
“总不能让你白忙活一场,过来,我亲自教你一剑。”
苏尝被陈清都一手按住肩头。
紧接着,在两人身后,猛然间出现了一位白衣飘荡的老人法相。
身形顶天立地的陈清都法身,伸出大手,轻掐剑诀。
整个剑气长城的空中,万千剑气如流水一般汇聚而来。
随着剑气奔涌而来。
不光是剑气长城城头这边。
还有那巅峰大妖穷尽目力所及处,也再无任何半点云海。
不但如此,大妖与城头之间的大地之上。
每一粒尘沙都乖乖贴地。
如汪洋大海的剑气,最终在白衣老人法相手中,被凝聚成拳头大小、宛若一座微型剑气长城型状的璀灿剑光。
随后附着在苏尝手中天理小剑的剑尖之上。
扶着少年右臂,陈清都轻声说道“这么个小剑气长城,砸在飞升境剑修身上,也足够神魂俱灭。
你之后就该追求这种境界,不要怕汇集的剑气太杂,而是还不够杂,远远不够。
什么时候汇集的剑气多到不讲理,就够了。
寻常剑修莫作此想,我更不会如此指点,但与你说此剑术,正好适宜。
因为你走的正是一心聚万心的路,未来注定有以一人身载众生念的时候。”
苏尝点头,一语不发。
因为此刻无论是他自身,还是他所握的天理小剑。
在这团极其凝聚又庞杂的剑气压力下,都快要达到了临界点。
已经是双手持握的少年,嘴角鲜血不停的流淌,胸口处本就受伤的长生桥更是摇摇欲裂。
从手臂开始的肌肤被弥漫剑意洗荡的寸寸开裂,宛若又回到了之前宁府密室的修炼。
银灰色的小剑天理,同样剑身喻鸣不停,再也说不出往日完整的骚话。
它只是来回念叻着“疼”和“爽”,证明自己还是之前那个剑。
白衣法相的陈清都大手搭在少年肩膀上,身形消瘦的老人则托了托少年的手腕,
“出剑吧。”
随着他话音落下。
早就心疼的牙咧嘴的老秀才,立即收起了那卷轴破损极多的画卷,顺便对陈清都比了个三。
那意思是看在他这此出力极多的份上,借三人的事情,之后就该好商量了吧。
眼看身影重新浮现的萧慈就要挨剑。
灰衣老者一步跨出,站在巅峰大妖与剑气长城所有剑仙之间的大地之上,伸出一掌,
“陈清都,按照约定,向我出剑便是。”
陈清都笑了笑,懒得答话。
浑身浴血,但心中已无杂念的少年,握紧手中剑。
在萧慈的身影重新出现的那一刹那。
苏尝竭力抬起双臂,毫无尤豫的往前一戳。
在他戳出这一剑的刹那,剑气凝聚而成的小型长城,便化作一条纤细的长线激射而出这道让时间长河都近乎为之停滞的长线,如切豆腐一般,将这位叛逃的隐官心口洞穿,一切为二。
并且随看在其心口处,进射出璀灿的光芒。
萧慈狼狠吐出一口血水,然后歪着脑袋,望向陈清都。
在最后一刻,她竖起一根中指,面色狞,
“老不死,你才最该死,我在下面等你!”
下一瞬。
半空之中宛如有无数声春雷炸响,在凝聚到极限,又轰然炸开的剑光长城扫荡下。
萧慈的身影,随之烟消云散。
馀波仍未平的剑气激起的罡风,声势极大。
大地都被犁出巨大沟壑,又一次带起滚滚黄沙。
只不过这次方向是朝南。
少年这一剑,竟不止是为了剑斩隐官,还要落在那灰衣老者的头顶。
片刻之后,尘埃骤然落定,灰衣老者依旧站在战场上。
但是在场的巅峰王座大妖,绝大部分都有些心神不稳,不约而同转头往身后望去。
只有灰衣老者和周密依旧面向城头。
前者本就是蛮荒天下的大道显化,挨这一剑,无非是蛮荒天下承受,根本无所谓。
蛮荒天下自古大地贫瘠,一剑过后,破碎了多少山河又能如何。
不过万年之后,陈清都果然剑术更高了些,连教那个青衫少年的这一剑都不容小。
之所以有如此感慨,是因为有那小半剑意没有遵循灰衣老者的法旨,依旧强势落在了他身后万里之地。
城头上,收起小剑的苏尝用双手胡乱抹了把脸庞。
挥剑后流淌出来的鲜血,早已经模糊了他的视线。
不过在他丹室之中第六副图画,长城万里延,也随之缓缓浮现。
少年的练气修为一步迈过门坎,直达地仙之境,阴神更是彻底“活”了过来。
陈清都拍了拍苏尝的肩膀,“学会了没有?”
脸色苍白至极,但是眼中炯炯有神的苏尝,没有直接回答老人的问题。
他转头望去南方,笑着对灰衣老人喊道,
“刚才架子摆得这么大,打个商量,再来一剑如何?”
灰衣老者神色漠然的收回手。
蛮荒虽贫瘠,但也不能白给人破坏。
他看了一眼周密。
拥有文海之称的儒衫男子,没说话,只是拢了拢袖子。
在他双手合拢之时,分别有一滴眉心血和一滴金色的心湖水。
看见他最初目的达成,老者点点头,转身离去。
周密抬起头,冲城头少年笑了笑,用口型说了一句“之后还会再见”后,便随着老人一起离去。
齐静春教的出一个苏尝,他周密又未必不行。
灰衣老者和周密一走,其馀大妖也纷纷退去。
宁姚背起身形摇摇欲坠的苏尝。
在苏尝在黑衣少女背上彻底失去知觉前的最后一刻。
他依稀听到了妖族暂时收兵的号角声。
宁姚背着昏睡过去的青衫少年走过宽阔的走马道。
周边所有剑修都下意识自动为下城厮杀的青衫少年,让出一条道路。
如今的剑气长城再无人会将青衫少年当外人看,更不会有人质疑其当初要战于城下的诺言。
因为对方真的替长城出战,而且一战便是打到了让人钦服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