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植被囚车押解回京的消息,如同飓风般席卷了动荡的帝国。
朝野震动,议论纷纷。
有清流为卢植鸣冤,痛斥宦官构陷忠良。也有幸灾乐祸者,认为卢植确属无能。
更多的则是忧虑—一广宗前线群龙无首,若黄巾趁机反扑,后果不堪设想!
洛阳,北宫德阳殿。
气氛凝重。
汉灵帝刘宏馀怒未消,但卢植下狱后,广宗前线无人主持大局的现实,也让他不得不面对。
他烦躁地挥挥手:“卢植姑负朕望,罪有应得,然广宗贼酋张角尚未授首,河北战事不可久悬。诸卿以为,何人可代卢植之职,速破广宗?”
太尉杨赐出列。
他心中属意的是在豫州连战连捷的皇甫嵩。
但深知皇帝身边的张让、赵忠等人对皇甫嵩与卢植这些将领的微妙态度。
又恐“党锢之祸”再演,且豫州南阳尚有战事,一时难以抽身。
他斟酌道:“陛下,骑都尉曹操,于长社、颍川屡立战功,年轻有为,或可”
“曹操?”刘宏打断他,语气不置可否,“资历尚浅,恐难服众。”
他对这些年轻将领,总带着几分不放心。
这时,侍立一旁的宦官张让,尖细的嗓音响起:“陛下,老奴倒有一人选。”
“哦,是何人?”
刘宏对于张让口中的人选十分感兴趣。
杨赐抬头,心中暗自猜测,不知道这位中常侍又有什么主意!
“前河东太守,破虏将军董卓,久在边地,素有威名,麾下西凉铁骑骁勇善战。
其人深谙进退之道,必能体察圣意,速破贼酋,以解陛下之忧。”
张让对于自己推荐的人选,十分笃定,颇为自信。
“董卓?”
刘宏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
此人当初在凉州镇压羌乱时手段狠辣,但也确实有效。
且据说对宦官颇为“躬敬”。
他看了看张让,这位曾被自己称作“父亲”的官宦,此刻深深低着头,在刘宏面前显得十分躬敬。
思考片刻,终于开口说道:“————西凉铁骑,确为精锐。张常侍所言,甚合朕意。”
刘宏急于看到战果,董卓的“狠辣”和“躬敬”,此刻似乎成了优点。
“传旨!拜董卓为东中郎将,持节,总督河北军事,接替卢植,限期克复广宗。”
“陛下圣明!”
张让连忙躬身,眼中闪过一丝得色。
董卓暗地里对中常侍们的“孝敬”,此刻发挥了关键作用。
与此同时,另一道诏书也飞速传出:“擢左中郎将皇甫嵩为北中郎将,即刻北上,接掌卢植所部兵马,进击东郡黄巾贼卜己部。”
“右中郎将朱俊,加督南阳军事,务必全力攻拔宛城,剿灭赵弘。”
广宗前线。
董卓的到来,与卢植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身材魁悟,面容粗犷,虬髯戟张,身披华丽的明光铠。
在亲卫簇拥下策马入营,顾盼自雄。
带着一股边地悍将的剽悍与跋扈之气。
他看都没看卢植留下的深沟高垒和那些精良的攻城器械,径直走入中军大帐。
一脚将卢植常用的那张简朴书案踢到一边。
换上了自己带来的镶金嵌玉的大案。
然后召集众将,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卢子干迂腐无能,坐失良机,本将奉天子明诏,总督军事。
传令全军,即刻填平壕沟,毁弃栅栏,三日之内,整军备战。本将亲率西凉健儿,一举踏平广宗,生擒张角老儿!
让那帮龟缩城里的泥腿子,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铁骑。”
宗员等将领面面相觑,心中叫苦不迭。
填平壕沟?毁弃栅栏?
这等于自毁长城!
放弃卢植苦心经营的有利态势,去强攻坚城?
但董卓手持节钺,气势汹汹。
而且是天子亲自认命,无人敢当面质疑。
见宗元等人愤愤不平,董卓丝毫不理会,一意孤行,势要旬日之间就要攻克广宗城,砍下大贤良师张角头颅,献给刘宏。
接下来,北军五校动作频频,仿佛真的要与广宗黄巾决一死战。
消息传入广宗城,张梁先是一惊,随即狂喜:“董卓?莽夫耳!天助我也!”
而陆离的眼底深处,此时却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
事态的发展,终究没有脱离既定的历史轨迹。
不过,张梁若真的以为董卓会立刻攻城,那才是中计了。
“还真以为董卓是莽夫啊,此人心机深重,又有袁绍等士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掌握西凉铁骑,此人才是汉室朝廷的大敌,可惜啊,无人知晓!”
这位并州刺史,董卓董仲颖能骗得了洛阳诸公与天子,却骗不了陆离。
他脑海中闪过一个计策。
“你想围魏救赵,我就不妨将计就计!”
南阳,宛城外围。
朱俊接到了新的诏命一加督南阳军事,全力攻拔宛城。
他看着诏书,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只有更深的凝重。
朝廷的催促如同鞭子抽在身上,而董卓取代卢植的消息更让他心头蒙上阴影o
这位中郎将深知,自己必须尽快在宛城取得突破。
否则——他看向身旁沉默伫立的孙坚,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文台,准备强攻!不惜代价!”
孙坚抱拳,古锭刀在鞘中发出低沉的嗡鸣。
他明白,更惨烈的厮杀,即将来临。
帝国的西南角,巴郡。
几乎就在朝廷调兵遣将、董卓耀武扬威的同时,另一股暗流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涌动。
巴山蜀水之间,一个名为“天师道”的组织悄然壮大。
其首领张修,自号“天师”。
与阳宾士的“五斗米道”几乎如出一辙。
同样以符水治病,收纳信众,聚拢了大量不满朝廷苛政的流民和山越土着。
张修敏锐地捕捉到了天下大乱的时机。
更看到了黄巾军搅动风云所带来的“示范效应”。
他站在简陋的祭坛上,望着台下密密麻麻、眼神狂热的信众,点燃了像征起事的火把。
“苍天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汉室气数已尽,天师道当兴,吾奉太上老君法旨,伐无道,诛暴汉!今日起兵,攻占郡县,开仓放粮,共享太平。”
星火燃起,迅速燎原。
天师道信徒在张修的带领下,攻打县衙,夺取武库,声势渐起。
然而,此刻洛阳朝廷的目光,完全被河北广宗和南阳宛城这两处主要战场吸引。
对于巴郡山区的这场“疥癣之疾”,地方官员的告急文书,只是被随意地堆放在尚书台的案几角落,落满灰尘。
灵帝刘宏的心思,全在催促董卓和朱伟的捷报上。
这股西南的星火,暂时未能引起中枢的足够重视,却已悄然埋下了另一场燎原大火的种子。
黄巾起义的巨大旋涡,正将越来越多的势力卷入其中。
帝国的根基,在战火与猜忌中,继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而广宗城下。
董卓那狂妄的“三日破城”宣言,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尚未扩散。
更大的风暴已在蕴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