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乔小妹复来诊视陈子昂的鼻窦之症。
陈子昂处理完军务,连忙请她坐下,亲自斟了一盏温热的酪浆递过去:“有劳乔大家如此费心,感激不尽。”
“参军的鼻鼽,看来是好多了。气息平稳,鼻音也消了大半。”
乔小妹仔细观察了陈子昂的气色,“小妹回去后,参照先师《千金要方》中所载的温肺通窍古方,又结合塞外风燥之气独盛的特点,将方中几味药材的配伍比例略作了调整,新炼制了一剂丸药,或可见效更速,固本之力也更持久,今日特来带给参军。”
陈子昂望着眼前这位沉静娴雅、医术精湛的女子,心中钦佩之意更甚。
连千年之后诸多名医都颇感棘手的鼻炎,在她手中,竟能调理得如此妥帖,药效显著。这让他得以从鼻窦之症的困扰中解脱出来,更有充沛的精力去筹划那关乎万千将士生死的北疆军务。
他结合了毕方司的情报,正在制定北上铁勒部落和对突厥主力军作战的详细计划,只等朝堂的圣旨一到,便可启程北上。
除看好了鼻窦之症,陈子昂还在边塞城中发明了火柴,他称之“燧火”。
那一晚,在参军衙署的主屋内,身穿宽袍的陈子昂批阅公文至深夜,一阵倦意袭来,他起身想去添些灯油,却不慎衣袖带倒了灯盏。
他反应敏捷,及时扶住,未酿成火灾,那灯油却泼洒出来,浸湿了案几上几张刚绘好的弩机改良草图。
陈子昂手忙脚乱地擦拭,望着那晕染开来的墨迹,心中一阵懊恼。
更麻烦的是,灯盏倾复,引火的火石、火镰不知滚落何处,屋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公子莫急,奴婢来寻!”拂云见屋内黑灯瞎火,声音自门外响起。她摸索着踏入黑暗,俯身于案几之下,指尖触到冰冷坚硬的燧石,又寻得火镰,接连擦击数次,方迸出几点火星,引燃火绒。
顿时,屋内一点橘红亮起,重新照亮陈子昂紧蹙的眉宇。
陈子昂突然想到,大唐军中现在取火多依赖火石、火镰撞击取火,或保留火种,不仅繁琐,遇潮湿风雨天气,更是艰难。
白日里他巡视营房,也曾见戍卒为点燃灶火,趴在地上吹得灰头土脸。
尤其是,他率领的大唐特种虎贲军即将北上铁勒诸部落,这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却关乎日常的便利。
甚至在某些紧急军情传递、夜间突袭信号传递时,可能因取火不及而贻误战机。
“若能有一种更便捷、更易携带的取火之物……”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在陈子昂脑中盘旋不去。
第二天一早,他带着拂云、拂月二人,直入虎贲军严加看守的“天工开物”试验场。
此地本是研制伏火雷的重地,硝石、硫磺、木炭等物堆积如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烟火气。
陈子昂立于当中,目光如电,扫过诸物,忽定于一处,对拂云说:“取柳木来,削为细梗,愈薄愈佳。”
他又命拂月熔炼硫磺,以木梗蘸其液,凝为黄澄澄的硫首。
他再取硝石研粉,混以细炭,调入松香胶液,层层裹覆硫首,形如豆粒。
一旁的拂月看得目不转睛,忍不住低声问:“参军,此物……真能一触即燃?”
关键的步骤在于引燃方式。
陈子昂尝试过直接投入火中,药头瞬间爆燃,木梗也随之点燃,但这与直接点火无异,并非他所求。
他需要的是摩擦生火,跟火柴那样便利。
陈子昂取出一片粗砺的砂纸——这还是他为了打磨兵器而让匠人试制的。
他用两根手指捏住那根特制的小木梗,将顶端的药头,在砂纸粗糙的面上,用力、迅速地一划!
“嗤——”
一声轻响,药首骤然迸发烈焰,木梗应声而燃,火光虽微,却亮如破晓之芒!
“成了!”拂云和拂月几乎惊呼出声。
陈子昂凝神再试,三番五次,有时一划即燃,有时没用。
他深知其理:硝石助燃,硫磺降燃点,炭粉续火,松香固形,更赖那迅猛一擦,生热引火。
陈子昂遂再次加以改进:以木片镶砂纸为“火面”,与木梗配套而用。
随后,一声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爆燃声响起,一团小小的、明亮的黄色火焰骤然从药头处喷发出来,瞬间便引燃了下面的木梗!
整个过程,不过电光石火之间,便捷得令拂云和拂月难以置信。
“参军,这东西叫什么?”
“名之‘燧火杖’吧,取《礼记》,‘钻燧改火’之义,寓其便捷。”陈子昂说。
之后,陈子昂又反复试验了数次。他发现,这小小的物事,成功的关键在于药头的配比,硝石助燃,硫磺降低燃点,炭粉提供持续燃烧,松香增加粘合与稳定性,以及那迅猛的一划所带来的足够摩擦热量。
陈子昂将这粗糙的砂纸固定在一个小木片的边缘,制成专用的发火面,效果又好了很多。
不过,对于燧火杖,陈子昂并未放在心上,没有将此视作什么了不起的发明,只觉是解决日常不便的小巧思,因此也不太会影响唐军对突厥的战局。
他让魏大带着几个可靠匠人,小批量制作了一些,优先配发给夜间需要传递信号、值守哨位以及负责炊事的兵士使用。
唐军中戍卒们很快发现,这小小的“燧火杖”,比那笨重的火石火镰不知方便了多少。怀揣几根,再带上一片发火面,无论风雨晦暗,只需随手一划,便有火苗燃起,点燃灯烛、灶火,甚至夜间遇敌时点燃示警的狼烟,都变得轻而易举。
大唐的军士们皆称奇不已,私下里称之为“一擦得”或“自来火”。
就连监军乔知之亦执杖试之,见火苗跃然眼前,不由抚掌赞叹:“伯玉之巧,竟连燧人氏之业也可革新!”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陈子昂耳中,他只是一笑置之,嘱咐赵阿七等工匠严格控制配方,尤其注意防火,便又将精力投入到军械改良与边防事务中去了。
他并不知道,这看似微不足道的“燧火杖”,其便捷取火的特性,随着往来商旅、信使的传播,正悄然从大唐军营向外扩散,其影响之深远,远超他此刻的想象。
而在神都洛阳,当皇太后武则天后来翻阅着来自河西的密报,看到关于“陈子昂制‘燧火杖’,一划即燃,军中称便”的简短描述时,她的眼中再次闪过一丝惊异:此子不仅能造“伏火雷”的雷霆杀器,竟连这般惠及细微的民生巧物也能信手拈来,其心思之活络,注重实务之程度,确非常人可比。
这“燧火”虽微,其芒初绽,却已隐隐照亮了更多可能,也给陈子昂的军神传说更添了一分神秘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