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带着未散尽的寒意与泥土的腥气,悄无声息地掠过原野,吹拂着早已因帝国联军的对峙而无人耕作的荒芜田垄。
在巨鹿城那压抑得如同魔窟的内核祭坛深处,两道蕴含无尽戻气与决绝的命令,化作无数道精神涟漪,融入夜色,瞬间点燃了散布于冀北的万千营盘。
“地公将军张宝敕令!营、巨鹿圣战营.随某南下!碾碎那些虚伪的牙!”
“公将军张梁敕令!公营、黄士营、苍天死士营与某同往!汉贼的血,祭我黄天!”
大地开始震颤。
没有号角,没有鼓声,只有令人窒息的、压抑到极致的行军脚步与甲叶摩擦汇成的低吼。
如同千万条沉默的巨蟒,在黑暗中蜿蜒潜行。
张宝那万年玄冰般的脸上毫无表情,唯有袖袍中紧握的骨符闪铄着幽芒;张梁则骑在一头狰狞异兽上,双目赤红如欲滴血,粗壮的脖颈青筋虬结,压抑着狂躁的战意。
两百万太平道最内核的“主力军团”装备精良、信仰狂热、由高阶武将、经过秘法强化的百战老兵组成的杀戮机器一在两位太平巨擘的亲自统率下,裹挟着过千万等级各异,但同样狂热无畏的“护教军”、“青州军”等正规部队,如同骤然决堤的浑浊洪流,冲破冀青边界无形的壁垒,向着青州腹地,那帝国联军新扎的营盘一直扑而去!
其势汹汹,目标明确,直指荆州-兖豫-山海联军布防的局域!
陆鸣负手立于巨大的沙盘前,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手指精准地点在沙盘上冀青交接的几处关键隘口。
他身后,沮授、田畴神情肃然,手中不断接收着由秘法信鸽或阴影斥候传递的最新符纹密报。
“主公,冀北线所有太平军主力,确如预料,一日内尽数消失。黑隼传回的零星影象显示,其移动方向正是南下,目标直指青州!”
沮授语速清淅而急促,眼中闪铄着洞察的寒光:“张宝、张梁亲自挂帅,管亥、赵宏等悍将尽出!两百万以上,裹挟之众.千万不止!”
陆鸣微微颌首,声音沉稳如铁:“果然来了。濮阳那拙劣的求和&039;,反倒成了他们眼中催命符。传令各部,按预定计划执行。子义加强侧翼游骑,汉升坐镇中军随时策应,元伯、义公固守本寨,深沟高垒,拒马务必三层以上!郭嘉和戏志才那边,通知到了吗?”
“早已通传荆州蔡瑁、兖豫荀谌处!”
田畴应道,眉头微蹙:“蔡瑁处反应极快,接到消息不足半个时辰,其外围水寨便开始收缩,舟舰靠拢主寨,陆上营地亦向山海营方向移近十里,显是听进了警告,决意同进同出。但兖豫那边,,陆鸣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荀谌如何回复?”
田畴摇头:“荀先生本人似乎有所警觉,但兖豫联军内部—分歧极大。
据说孔伸、刘岱等人嗤之以鼻,认为我们是在危言耸听,目的是制造恐慌,好名正言顺’地接管联军指挥权,甚至是试图将他们推出去挡刀。
有将领扬言山海小儿,自保有馀,欲壑难填!,更有甚者,认为历城旁那座鹰愁崖’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比邻海营那平原更适合防守。“
“鹰愁崖?”陆鸣目光扫过沙盘上那处标注的山丘。
确实,三面峭壁,仅南面缓坡,堪称天险。
陆鸣猛地一拍案几:“再遣快马!最后通谍荀谌!告诉他,管亥的刀锋已淬毒,赵宏的巨斧正渴饮人血!
尽快退出青州,就算不来我们山海营地,兖州那么大还没有容纳他们的地盘?!”
他眼中精光爆射,“若他们执意寻死那便由他们去!各安天命!”
“又是陆鸣?!哼,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充州刺史刘岱愤然拂袖,对荀谌道:
“友若,休要再信他!他巴不得我们都死绝了,他好独占灭张角之功!这太平军主力?可笑!太平道早被大将军吓破了胆,缩在巨鹿不敢动弹!哪来的两百万主力?“
兖州东郡郡守孔伷虽不如刘岱激烈,却也捻须冷笑:
“山海侯未免太过惊弓之鸟。我军依鹰愁崖扎营,南面缓坡已筑三重坚垒,壕沟深阔,鹿角铁蒺藜遍布,更有强弓硬弩数千。纵有百万之众来攻,亦难撼动。他陆鸣让我们放弃这地利,跑去他营前当炮灰?其心可诛!”
营中将领大多面露不屑,唯有少数几位经历过金乡惨败的将领,如潘凤等,面色凝重,欲言又止。
荀谌脸色铁青,他深知太平道的疯狂与陆鸣情报向来精准的可怕,但主官意志如此,他亦无可奈何。
只能下令外围警戒加倍,斥候再探远些。
然而,太平军的速度和决心,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夜,刚过三更。连最警觉的哨兵也因连日无事而略显疲惫松懈之时。
“嗡!!”
凄厉到足以撕裂耳膜的巨大嗡鸣声,毫无征兆地从北方漆黑的夜幕中炸响!
并非号角,而是千百架巨型投石车绞盘同时松开、石弹划破长空的死亡尖啸!
下一刻
轰!轰隆!轰隆隆!!!
地动山摇!流星火雨!
燃烧着诡异绿色妖火、裹挟着瘟疫毒烟、蕴含破罡符力的巨型石弹,如同灭世的陨石群,狠狠砸落在鹰愁崖南面缓坡的防御工事上!
精心构筑的木栅、鹿角瞬间化为漫天碎片火雨!深阔的壕沟被硬生生砸塌填平!
成片的拒马连同后面躲避不及的士兵,被砸成肉泥,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
“敌袭!!!”凄厉得变调的嘶吼终于划破混乱。
晚了!
就在第一轮石雨尚未停歇的刹那,北、西、东三个方向的黑暗中,骤然亮起无边无际、密密麻麻的火把!
仿佛地狱之门洞开,无穷无尽的恶鬼涌出!刀枪如林,寒光映彻夜空!
“黄天当立!”
“苍天已死!”
山崩海啸般的狂热战吼席卷天地!
两百万沉默行军了数百里的太平主力军团在此刻彻底爆发!
如同三道汹涌决堤的钢铁熔岩洪流,其中两道狠狠撞向鹰愁崖东西两侧,企图形成合围!
最恐怖的一股,则沿着被石弹型平的南面缓坡,由一员身材魁悟如魔神、赤裸上身、
手持门板般巨大战斧的悍将一赵宏率领,如同巨锥般直捣中军大营!
他身后,是数万身披镔铁重甲、双目赤红、力大无穷的“巨力营”力士!
“杀!一个不留!”
管亥骑在一头覆甲巨牛上,手中九环刀发出摄魂魔音,所过之处,充豫联军的普通校尉、将领如同稻草般被收割!
天级武将的恐怖战力展露无遗,玄级以下的武将在其面前连一招都难接下!
同时,漫天箭雨夹杂着道术符录的幽光落下,火球、冰锥、毒雾在密集的营盘中炸开一
千万级别的护教军如同蝗虫过境,淹没了外围的散乱营盘。
包围圈在投石车轰击的那一刻已然完成!
鹰愁崖的“天险”,在太平军这种不计代价、全主力压上的突袭面前,成了困死自己的囚笼!
连逃跑都成了奢望!
惨叫、怒吼、兵刃碰撞、甲胄撕裂、建筑倒塌.
混乱,到极致的声音瞬间吞了整片营区。
仅仅一刻钟,兖豫联军号称固若金汤的南线壁垒,土崩瓦解!
前锋营崩溃,尸骸枕籍!
“顶住!顶住啊!”孔伸惊骇欲绝,声发颤。
“怎么会这样?!他们哪来那么多投车?哪来这么多精锐?!”刘岱面无色,才的自信荡然无存。
“完了全完了”些将官已绝望。
就在大营即将崩溃的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越却充满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穿透了喧器的杀声:
“慌什么!未战先怯,乃取死之道!”
身披玄色甲胄的曹操,在曹洪、夏侯敦等猛将护卫下,大步流星冲上临时垒起的中军指挥台。
他面沉如水,眼神却如寒夜中的星辰,锐利、冷静,甚至带着一丝疯狂的战意。
“孔使君、刘使君!”曹操目光如电扫过两位主官,“事急矣!太平贼寇倾巢而出,非等闲可比!当此时刻,需令出一门,死战方有一线生机!孟德不才,愿统御全军,死守营盘,拖住贼军主力,以待援兵!“
孔伸、刘岱此刻已被太平军的恐怖攻势吓得六神无主,看着南坡上节节败退、尸横遍野的景象,哪里还有半分主见?
荀谌立刻上前一步:“二公!孟德公所言极是!曹将军历经战阵,熟知韬略,值此危难,非其不可掌军!迟恐生变!”
“好!好!就依孟德!”孔伸几乎是瞬间喊出来。
“全全凭曹将军做主!”刘岱嘴唇哆嗦。
曹操不再多言,猛地拔剑出鞘,剑指苍天,声如龙吟:“诸将听令!”
“夏侯敦!率本部精锐并虎豹骑残馀,死守南坡破口!不惜一切代价,给我钉在那里!后退一步者,斩!”
“夏侯渊!引神箭营抢占鹰愁崖东侧高地!居高临下,用你的箭,给我把那督战的管亥盯死!压制敌方法师和弓手!”
“曹洪!领陷阵营及所有重步兵,堵住西侧缺口!筑血肉之墙!一步不退!”
“曹纯!统领所有轻骑!营内机动!哪里被突破就堵哪里!斩溃兵以立威!”
“曹仁!统帅所有预备队及青州兵,巩固中军营盘,清剿冲入营内的敌兵!将敌割裂围杀!”
“传令各部!放弃外围被毁营寨,依托剩馀壁垒及营中建筑,层层布防!以小队为单位,各自为战,互相呼应!”
“弓箭!不要吝啬箭矢!复盖射击!压制敌后续梯队!”
“告知三军!颍川曹孟德在此!与诸位同生共死!坚守待援,荆州与山海之军,正在路上!坚持到黎明,便有活路!畏缩后退者,死路一条!杀敌立功者,战后双倍抚恤,连升三级!”
一连串清淅、果断、充满狠厉与生存诱惑的命令如同强心针注入濒死的大营。混乱的军心为之一慑。
更重要的是,曹操身上骤然散发出一股无形的气势场!
那并非吕布、管亥那种纯粹武力的狂暴威压,而是一种带着洞察、统御、决断力的精神领域“乱世雄才”!
他的命令仿佛带着魔力,清淅地印入每个军官的脑海,混乱的部队瞬间找到了主心骨,溃散的士兵被重新组织起来!
“诺!!!”众将轰然应诺,带着背水一战的惨烈气势,冲入各自的修罗场。
曹操卓立高台,玄甲染上火光,如同怒海中的礁石。
他看着如潮水般涌来的太平军主力,看着赵宏巨斧劈开血路,看着管亥刀锋所指尸横遍野,眼中没有恐惧,只有燃烧的火焰和冰冷的算计。
他深知,这营地之中的五百万部队,是赌注,是盾牌,也是诱饵!拖住的每一刻,都无比宝贵!
他在赌,赌那支按兵不动的山海-荆州联军,会在最关键的时机,给予太平军致命一击!
陆鸣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兖豫联军被太平军一口吃掉!
而这黎明前的黑夜,必将用兖豫联军的血与火,染得格外漫长!
鹰愁崖下,真正惨烈的绞肉机之战,才刚刚开始。
太平军两百万内核主力的牙,已深深嵌入了帝国的血肉之中。
而曹操,成了这盘危局中,唯一试图撑住天平的那只手,渺小,却蕴藏着不屈的雄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