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山海营地,薄雾尚未散尽,便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得粉碎。
一名斥候满身尘土,直闯中军帐,带来的消息让帐内炭火的暖意倾刻降至冰点。
“禀主公!充豫联军遭重围!太平军主力,张宝、张梁亲率,二百万内核精锐裹挟千万之众,突袭鹰愁崖大营!攻势如潮,外围已破!“
陆鸣接过情报密卷的手指微不可察地一顿,面上波澜不惊,眼神却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
五百公里!兖州的山海大营与青州鹰愁崖,竟隔了这么远!
他心中无声地咒骂了一声这该死的距离,兖豫那帮蠢货,选了块看似天险、实则死地的“风水宝地”!
没有半分迟疑,他壑然起身,玄色披风卷起一股冷风:“田畴,整军待命!志才,即刻传讯各将备战!公与和奉孝,随我来!”
说罢,他大步流星出了营帐,径直向毗邻的荆州大营走去。
清晨的微光勾勒出他挺拔却隐含怒意的侧影。
身后沮授和郭嘉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
荆州中军帐:冷嘲与烟雾荆州的中军帐比山海领的更大,布置也更显奢靡几分,紫檀木案、兽首熏炉,空气中弥漫着上等烟草与醒神香料混合的气息。
蔡瑁正歪坐在铺着白虎皮的帅椅里,慢条斯理地把玩一枚翡翠扳指。
张曼成、黄祖、王威等将领分坐两侧,帐内氛围松弛,甚至带着几分昨夜宴饮残留的慵懒。
“哟?陆侯大驾光临,如此早,莫不是有喜事分享?”蔡瑁抬眼看到陆鸣掀起帐帘进来,脸上立刻堆砌起商人惯有的热络笑意,嘴上开着玩笑,身子却纹丝未动。
陆鸣脚步带风,走到帐中站定,目光扫过众人,毫不拖泥带水,直接撕破了这轻松的表象:
“蔡都督,诸位将军。非为喜事,而是泼天祸事!兖豫联军于鹰愁崖大营,此刻正陷灭顶之灾!张宝、张梁亲率两百万太平道内核主力,裹挟千万之众,已然突破其外围防线!”
“啪嗒。”
张曼成手中的一根嵌金烟杆掉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闷响。
他先是一愣,随即嘴角裂开,露出一排森森白牙,拍着大腿爆发出响亮无比的嘲讽:
“哈哈哈!好!好得很!
装大尾巴狼,选那么个易守难攻的风水宝地,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充豫豪雄的本事!
这下好,宝地变坟地!让太平军包了饺子!
痛快!真他娘是现世报啊!
当初陆侯怎么劝来着?让他们退入兖州暂避锋芒,嘿,不听!非得扎在鹰愁崖显摆!
活该!”
他笑声在帐内回荡,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快意。
黄祖捻着山羊胡,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微微颔首。
王威等将领虽然没笑出声,但嘴角那毫不掩饰的讥消弧度,眼神里的轻篾号漠,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同样的情绪。
蔡瑁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带着毫不掩饰的冷峭,从袖中取出一块温润玉佩轻轻摩挲着,慢悠悠地嗤笑补充:
“啧啧,风宝地’,天险屏障’?呵,真是自己选的好地!
现在急什么?让他们在鹰愁崖好好享受嘛,人家自己选的绝地,哪里需要我等替他们着急上火的?
陆侯,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帐中弥漫的恶意、嘲讽、幸灾乐祸如同冰冷的毒气,刺得陆鸣眉心直跳。
他心中也是腹诽不已,兖豫那帮咎由自取的东西,真是死不足惜!
然而,怒火之下是冰冷的理智。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那份冲动,目光如炬,牢牢锁住笑容依旧的蔡瑁:
“蔡都督,各位将军心中块垒,陆某明白。充豫联军自视甚高,咎由自取,无可辩驳。但诸位且看!”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之音,震得帐内烟草的氤氲都似散开了一些:“此绝非究豫一家存亡之祸!它更是悬在我荆州、在我山海,甚至悬在整个青州剿匪诸军头上的一把铡刀!”
“何进!”陆鸣吐出的名字带着森然寒气,“其人刚愎自用,睚眦必报!今日兖豫联军若真被太平军一口吞掉,何进会如何反应?他会痛哭流涕?还是会自省己过?不!“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座诸将因他话语而微微变化的脸:
“他会象一头被激怒的饿狼!他会将所有剿贼不利的滔天大罪,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扣在谁头上?”
他微微停顿,一字一句地戳破那血淋淋的现实:
“青州!就是青州!负责青州的我们!量且他恨之入骨的失职者?√i
!
荆州水师在侧,山海铁骑在旁,兖豫是在青州前线被打垮的!
何进只需一份颠倒黑白的奏报,就能将救援不力’、坐视友军复灭’、“通匪嫌疑等等足以抄家灭族的罪名,堂而皇之地钉死在荆州与山海身上!
皇甫嵩那老滑头,只会立刻作壁上观!益州刘焉?更是一见风头不对就会倒向何进的墙头草!”
帐内死寂一片,张曼成脸上的讥笑凝固了,黄祖捻胡子的手也停了下来,蔡瑁摩挲玉佩的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眼神深处那商人般的精明被一丝凝重替代。
陆鸣描绘的图景太过真实,何进的嘴脸他们早已领教过。
陆鸣并未停下,继续施加压力,也剖析现实:
“届时,何进手握禁军、辽东铁骑两大重兵集团,携平乱’之名,孤立无援的董卓和我们会是对手么?
别忘了,他背后还站着那个名义上的朝廷!
一旦他重掌大权,秋后算帐,荆州此前一切功劳皆会被他窃取或抹杀!
而我们在座诸位,乃至荆州根基,都将成为他泄愤的牺牲品!
张角未灭,他何进却已然胜券在握了!”
这番话,冷酷而清淅地撕裂了荆州将领们幸灾乐祸的表面,露出了内里真正的恐惧一对何进这柄悬在头顶的屠刀的恐惧,以及对即将到手的利益灰飞烟灭的危机感!
蔡瑁脸上的假笑终于彻底消失了。
他坐直了身体,眼中精光闪铄,首次显出正视当前危局的态度:“陆侯所言,不无道理。那依你之见,如何解此危局?难道要我等倾尽全力去鹰愁崖那血肉磨坊里填命?”
看到蔡瑁终于上道,陆鸣心中一凛,面上却毫无波澜,反而露出一丝成竹在胸的从容:“填命?非也!陆某非莽夫,岂会让我荆州弟兄做那无谓牺牲。我已有通盘计划。”
迎着荆州众将惊疑与急切的目光,陆鸣斩钉截铁地提出要求:
“不需荆州水师精锐尽出!只需蔡都督调拨一百万常规步卒,交由陆某麾下沮授统一调配行动。
再请都督遣两位能征善战、熟悉太平军战法习惯的大将助阵,暂时听我调遣。
馀下所有精锐,包括都督引以为傲的水师舰船,只需按部就班,固守营盘,防范太平军突袭我后方即可!”
“什么?!就这么简单?”
“只需百万杂兵和两员将领?”
帐内响起几声惊呼,充满了不可思议。
张曼成、黄祖等人眼中先是愕然,随即迅速转为狂喜和放松。
一百万常规部队?对坐拥庞大兵力的荆州来说,九牛一毛!
而且还是给他们自己也省下极大风险!这条件简直便宜得不象话!
蔡瑁也是瞬间动容,随即便是浓重的疑虑。此言当真?
只需此等代价?你真有把握以如此力量,解开鹰愁崖之围?“
不是他不信陆鸣的能力,实在是这要求低得远超想象,与鹰愁崖那地狱般的危局形成强烈反差。
陆鸣迎着他的目光,眼神坦荡而自信,嘴角甚至勾起一丝若有若无、带着几分高深莫测的冷峻弧度:
“都督放心,陆某从不打无把握之仗。太平军倾力围攻兖豫,其背后岂无破绽可寻?我已传令调集一支奇兵,直插其软肋!键,不在硬撼,而在.截源!断流!”
“截源,,断流?!”蔡瑁喃喃重复,眼中光芒大盛!
他似乎捕捉到了一丝陆鸣话中的玄机一太平军主力倾巢而出,其后方辎重补给线,那漫长的、兵力必然空虚的运输线!
百万常规部队,加之两员熟悉情况的悍将,足以执行一场大规模的破坏、牵制战!这才是真正的围魏救赵!
“妙!!”蔡瑁猛地一拍扶手,长身而起,脸上再无疑虑,只剩下商人见到一本万利买卖时的兴奋光芒以及一丝对陆鸣眼光毒辣的忌惮。
“陆侯智计超群!既如此,荆州上下,定当全力配合!”豫,立刻转向帐下厉声喝道:
“曼成!速持我军令!点一百万步卒,立刻交付沮授先生!”
“黄祖、王威听令!你二人熟悉太平贼寇虚实,即刻点本部亲兵,随陆侯帐前听用!
其馀各部,严守营寨,战备升级!有懈迨者,斩!”
“传令各寨!楼船、舰皆入战位置!随时待命!”
随着蔡瑁的命令声响起,荆州大营瞬间由松弛转为沸腾!
聚将鼓隆隆响起,如同惊雷炸响在青州平静的清晨,撕碎了短暂的宁静,也宣告着一场更大风暴的反扑即将展开。
帐帘掀动间,陆鸣看着迅速行动起来的荆州将领,嘴角那抹冷峻微微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