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悄然滑过九月,豫州陈国平叛大营,曾经因皇甫嵩大败而弥漫的颓丧与杂乱气息,早已被一种全新的、充满压迫感的铁血秩序所取代。
秋风卷过辕门,将那面高耸入云的玄鸟大鑫吹得猎猎作响。
旗下,肃杀取代了喧嚣,金铁碰撞的铿锵声与整齐划一的呼喝,替代了曾经的抱怨与私语。
这一个月,是溶炉淬火的一个月。
帅帐之内,灯火长明。
陆鸣身影端坐主位,其势沉如山岳,目光如渊,案头堆积的早已非杂乱的战报,而是沮授、戏志才递上的整编精要、郭嘉拟定的诸般方略。
陈到的“白联营”,典韦的“虎卫”两座独立营盘便如两柄初成利器的重锤,日日承受着千击万锻。
陈国大营西侧,白壁垒。
这里已无丝毫土族私兵的散漫气息。
陈到一身银鳞细铠,素白披风不染纤尘,如一尊冰雕玉刻的战神,静立于点将台前。
他眼神锐利如针,刺向下方汇聚的万馀悍卒。
这皆是自乱军中收拢筛选的七阶以上的精锐
其中不乏昔日依附于颖川荀氏、陈郡宋家乃至充州各士族的护院都头、家族供奉,甚至皇甫嵩溃散的北军老兵!
他们无一例外经历过血战,技艺精湛,甲胃斑驳,眉宇间凝着从户山血海中爬出的煞气。
“汝等昔日所效何人,本将不问!”陈到声音不高,却如同浸透寒冰的冷铁,砸进每一名士卒耳中,“今日起,唯此玄鸟旗为号!凡入白联者,当有白胆魄!令之所指,行禁止水;刃之所向,壁垒如山!懈迨者,斩!抗令者,斩!临阵动摇者,族诛其名!”
“轰!”
回应他的是万馀铁甲同时以类柄顿地的雷鸣,大地为之震颤。
没有口号喧嚣,只有那山峦倾轧般的意志在无声奔涌。
队列如精铁棋盘,刀如密林挺立,甲胃摩擦的肃杀之声取代了一切人声。
陈到无需高声呵斥,只需一个冰冷眼神,便能让队列中的任何一丝微不可查的紊乱瞬间绷直。
他的练兵之法,严苛到极致,如冰层复盖下的暗流,只为将这片杂乱精铁,溶铸成一块无隙可钻、无懈可击的绝世坚盾!
一丝内蕴灵光的“玄冰灵体”气息隐隐盘桓,让靠近的士兵都感觉骨髓微寒。
而与之隔营相对的东侧,则是另一种令人室息的景象。
此地营盘开阔,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尘土味与难以言喻的洪荒煞气。
“虎卫”大旗迎风狂舞,旗上那咆哮的猛虎仿佛要破帛而出!
典韦尤如一座移动的肉山,玄铁重甲被他魁伟的躯体撑得鼓胀,裸露的古铜色臂膀筋肉结,
血管如赤色蛇盘绕。
他不披披风,仅腰间斜挎两柄宛如门板般的玄铁大戟,走路时地动山摇。
他不需要陈到那般精密的训练,他只需站在那里,便是擎天之柱!
“都排好队!报上名来!以前扛大石头的?力气不小?来!试试那石锁!”粗豪嗓音如同闷雷碾过营盘。
他面前是同样如同人熊般汇聚的近方壮卒!
皆来自收拢的六阶以上悍卒,擅长重兵、巨盾、强弩乃至摔跤角力之术。
彪形大汉彼彼皆是,裸露胸腹满是刀疤箭痕,眼神桀骜凶狠。
然而在典韦那九尺巨躯、地级巅峰的恐怖压迫之下,无人敢造次。
一名曾经是某豪强家第一力士的巨汉,试图挑战典韦权威,挥舞沉重的开山扑上,却被典韦仅用一臂,如同抓小鸡般拎起,狠狠在地上,连闷哼都未来得及发出便晕厥过去。
典韦咧嘴一笑,露出森然白牙:“力气马马虎虎!归队!以后跟着俺砍人头!”
其练法更是暴烈如火。
冲阵、破盾、角抵、投矛,每一项训练都伴随着筋骨爆鸣与粗野的咆哮。
营盘内外回荡着铁锤砸夯般的脚步声、石锁裂风的鸣咽、粗如砂纸摩擦喉咙的号子声!
典韦如一头洪荒巨兽在兽群中巡戈,目光所及之处,无论何等桀骜凶徒,皆下意识挺直腰杆,
目露狂热与敬畏。
这支“虎卫”,在嘶吼与汗血中,正被锻造成陆鸣手中最为恐怖的攻坚重锤!
陆鸣端坐帅帐,案前放着泪授递上的最后一份整编名册,以及程昱从充州传来的密函一一《充州诸事议定》。
帐帘微掀,戏志才苍白削瘦的身影悄然而入,步履轻得不带一丝尘埃,嘴角依旧着一抹冰冷弧度,目光扫过帐外森然气象,低声道:“主公,一月铁腕治军,诸营俱已烙下山海印痕。陈叔至如冰铸壁垒,典君明似火熔巨锤。军粮满仓,甲械锋锐,士饱马腾。朱伪那份‘大礼’,怕是已在路上。”
几乎在戏志才话音落下的同时,辕门处骤然炸起凄厉如泣的急报嘶吼!
“大帅一一!八百里加急一一!!!”
一骑斥候浑身浴血,玄甲被利物撕开数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扑倒在帐前尘埃之中,双手死死高举着一卷被血浸透、泥污粘连的帛书!
未及开口,血沫已自其喉间涌出。
郭嘉眼神一凝,接过帛书,酒葫芦悬在腰间不动。
他迅速展开,只看一眼,那惯常的散漫瞬间凝固,化为锐利冰锋!
他沉声念道,每一个字都如重锤敲在帐内人心头:
“巨野惨败!朱公伟部大败溃逃!”
“五十万联军遭张梁神上使军团伏击腹背受敌各自为政,自相践踏几无战阵可言”
“朱伪仅以身免,在残馀射声营死保下遁入巨野城城外已成血海炼狱张梁筑京观于西门,上插断刃以为祭旗:”
“东平张家、济阴孙家数家亲族私兵主力殆尽家将、供奉陨落无算充州东北已如空室悬卵!”
帐内一片死寂!
仅馀那斥候濒死的粗重喘息,以及烛火爆开的细微啪声。
皇甫嵩与一众尚在营中的士族将领闻讯赶来,恰好听到最后几句。
皇甫嵩身躯剧震,老脸瞬间褪尽血色,枯瘦的手死死抓住腰间佩剑,指节捏得发白!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长平溃败的影子被放大百倍后的惨状!
身后那几名来自充州边缘郡县的士族代表,更是腿软欲跌,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连惊呼都发不出。
戏志才苍白的脸上,那抹讽刺的弧度,此刻冰冷得如同地狱寒霜。
“朱公伟果然不负‘厚望”,五十万张嘴,喂饱了张梁的断刃。”
陆鸣缓缓起身。
没有惊怒咆哮,没有仿徨无措。
深邃的眼眸中,唯有一片冰冷如渊的黑暗在凝聚、盘旋,最终爆发出刺穿万物的金芒!
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势,如同风暴前的低气压,瞬间笼罩整座帅帐!
压得皇甫嵩等人呼吸困难,那些充州士族代表更是直接跪倒在地。
“一月蓄势,玄鸟敛翼,非为避战!”陆鸣的声音并不高亢,却似沉雷滚过每个人的神魂,字字如铁凿铜壁,带着决断千军的意志,“今朱伪败绩,张梁气焰方炽,豫州群寇未平,充州门户洞开,程志远肆虐幽北,天时至此一一当以雷霆尽残秽!”
他一步踏至舆图之前,指尖裹挟沛然气劲,带着呼啸风声,如利剑般点向山河!
“传本帅令!”
“传令兖州平叛大军军师祭酒程昱,副帅廖化!”
命令声陡然拔高,如同霹雳炸响:
“兖州张氏粮秣已就!寿张坚城已固!充州内核士族既与吾有约在前,即刻出兵!”
“廖化引三十万山海主力精锐,统领寿张‘义兵”,清扫东平郡残存黄巾势力!拔除张梁耳目羽翼!”
“程昱以军师祭酒之名,行统帅之实!
领张氏部曲为耳目,持本帅符令,节制充州全境诸郡之豪强坞堡!
沿东平都-济北国-泰山郡一线,构筑坚壁!
锁死张梁残部北窜、西进之路!
绝不能让这头因‘大礼”胀饱的饿狼,再出山阳一步!
他既以巨野京观为畔,便让那山阳郡,成为埋葬他的黄天坟冢!”
“传令阳信城山海大军军师田畴,统帅周泰,副帅高览!”
命令未停,如同裂帛之音射向北方!
“幽州阳信城中兵马,整训已毕!即刻以田畴为行军司马,总揽连络,通传幽冀豪强!以高览为讨逆军主帅,率本部并三十万山海精锐,汇合周泰所部精锐骑兵!”
“出塞!奔袭渔阳!目标一”
陆鸣指尖狠狠戳在舆图“蓟县”与“渔阳”之间的节点!
“寻程志远主力!决战!”
“卢植尚在蓟县苦撑,公孙瓒退回右北平舔伤口,此獠乃幽州毒瘤之首!
务必在其与蓟县残敌、溃逃乌桓合流反噬之前,将其连根拔起!
犁庭扫穴,不留后患!夺回渔阳粮仓,打通幽冀咽喉!
告诉高元伯,他的‘汉武风骨’,该显于朔风胡尘之下!”
最后两道命令,如同雷霆直劈中军!
“一月厉兵秣马,白联寒霜可曾磨利?虎卫重锤可曾淬火?”
陈到、典韦早已在帐外肃立待命,闻声轰然应诺:“白壁垒已成!静待锋刃所向!”
“虎卫待哺!愿为先锋!碎尽敌颅!”
陆鸣目光扫过两人,眼中金芒暴涨:“陈国吴霸,困兽犹斗,倚长平之险负隅顽抗,更得刘辟、何曼流寇之助,气焰复炽!此乃豫州最后钉刺!”
“本帅亲统大军!”
“以陈到‘白联营’为磐石中轴!典韦‘虎卫”为破阵重!大将黄忠、蒋钦率诸部策应!皇甫嵩将军率馀部协理中军!”
他目光扫过皇甫嵩和在场的士族将领。
“全军——出击!”
“目标:长平!三日之内,拔此钉刺!屠尽黄巾贼子以平豫州!”
“斩吴霸首级者!擢为虎卫军侯!赐金符,授陈国良田百顷!”
“此战一一”陆鸣的声音陡然拔至最高,如同九天龙吟,裹挟着席卷八荒的杀气,冲出帅帐,
响彻云霄!
“踏平黄巾巢穴!尽屠不臣!”
“玄鸟大所指—”
“荡——平—一黄一一巾——!
“杀一一!!!”
“呜——呜呜呜——!!!”
苍凉雄浑、穿透云宵的总攻号角瞬间撕裂了秋日长空!
它不是一支号角,而是由数十支巨大犀角同时吹响的毁灭风暴!
陈国大营,数座营门同时洞开!
陈到白联银甲如霜雪洪流,队列如精钢溶铸,沉默而压抑地奔涌而出,踏地之声整齐如一个巨人沉重的心跳!
寒气随之弥散。
典韦虎卫玄甲如怒涛翻涌,咆哮震天!
沉重的脚步声撼动大地,滚滚烟尘冲天而起,如沙暴席卷!凶煞之气遮天蔽日。
玄鸟帅旗在陆鸣车驾之上猎猎狂舞!
郭嘉的酒葫芦在鞍侧轻晃,他眼中醉意尽去,唯有计算天地的冰冷智慧。
戏志才苍白脸庞隐在斗篷之下,嘴角弧度冰冷依旧。沮授策马紧随,稳如山岳。
黄忠策马于侧,铁胎巨弓斜挂,箭囊中杀气深敛。
蒋钦手持银枪,目光锐利如鹰。
新归的典韦如山岳侍于陆鸣身侧,双戟微抬,凶晴四顾。
中军滚滚,如怒龙出渊!
与此同时!
兖州,寿张城外!
同样浑厚的号角回荡在已然修复的坚城之上!巨大的“山海”与“程”字帅旗并立!
程昱一身青衫布袍,立于城楼,眼神幽深如古井,看着城下已然整装待发的庞大军队:廖化统率的三十万山海百战雄兵,兵甲铮亮,士气如虹;张家家主亲自领来的两万张家坞堡精锐私兵,排列整齐,甲胃鲜明,旗帜招展。
程昱接过廖化递上的令牌,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元俭,清扫东平残寇,务求雷霆扫穴,荡涤干净!为后续壁垒清扫门庭!”
“诺!必不负军师所托!”廖化抱拳,眼中精光四射。
程昱点头,目光转向潦阔的充州平原:“传某军令!充州诸郡所有与山海有约之家族、坞堡、
郡兵!依图而行!
东平郡以东,济北国、泰山郡各隘口要道,即刻封锁!弓弩上弦,鹿荆棘遍布!飞鸟不得出,蛇鼠不得窜!
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汝之‘食粮”在巨野,汝之“囚笼”亦在巨野!山阳之外,再无你黄天神道!”
幽州,阳信城外!
朔风卷过旷野,带来金戈杀伐之气!
高览高踞战马,身披幽州特有的重型札甲,手持一杆精铁点钢塑,威风漂凛!
身后是他一手带出的三十万山海百战步卒,数组如林,杀气森然!
一旁,周泰赤膊缠着绑带,露出精钢般的肌肉,手持巨大环首刀,跨骑雄壮战马。
他身后是田畴精心连络、集成自幽冀各路英豪子弟、能征善战的骑手汇聚而成的数万铁骑!
马蹄刨地,不安地打着响鼻,肃杀之气凝若实质!
田畴作为行军司马,策马立于高览身侧,将最后几份代表幽冀某些望族暗中支持或至少是“允诺借道、协守”的密函塞入怀中,低声道:“高将军,通路已通!渔阳程志远主力动向尽在图中!
渔阳各郡坞堡亦知谁是幽州共敌!卢子干仍在蓟县孤撑,公孙伯圭退守右北平,恨意滔天当速行!
高览重重点头,眼中闪铄着霍骠骑的锐利锋芒。
他猛地举起钢类,契锋直指渔阳方向!
声音如洪钟大吕,震荡四野:“弟兄们!程贼肆虐,屠戮桑梓!蓟县忠良泣血待援!随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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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一一穿一一渔一一阳一一!!!”
“踏碎敌营!屠尽贼寇一一!”周泰嘶哑的咆哮如恶虎啸林!
战马嘶鸣!蹄声如雷!
山海黑色的步骑洪流,在像征着“汉武风骨”的旗帜引领下,如同来自长城之外的复仇怒涛,
轰然激活,卷起漫天烟尘,向着程志远盘踞的渔阳腹地,滚滚压去!
玄鸟啼鸣,声震九天!铁流进发,纵横千里!
自豫州陈国长平,至兖州东平,再至幽州渔阳,三支代表着山海领最强力量的毁灭之箭,在卢植一朝葬送朝廷精锐、皇甫嵩阴沟翻船、朱伪新败的漫天血光中,离弦而发!
战争的巨轮,在短暂的蛰伏后,裹挟着更为凶戾的锋芒与更加成熟的意志,轰然碾向整个黄币伪神盘踞的破碎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