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陈国,平叛联军大营。
自那夜辕门校场上演了黄忠裂星之箭与陈到不动之山的神威碰撞后,营中的格局已然明晰。
陆鸣携新晋“白联统领”陈到悄然入主帅帐,其座下郭嘉、沮授、戏志才乃至黄氏父子如众星拱月,一股沛然莫御的威势笼罩全军。
纵然皇甫嵩身披帝国三州讨逆总帅的玄甲金绶,在这以实力为尊的战场上,他胸中那点“节制山海”的野望终究如沸汤泼雪,被碾得粉碎。
士族将领们的观望、私心乃至对联军统帅的取而代之之心,在那金箭破空、玄盾轰鸣的交锋后,更是荡然无存。
荀氏、陈郡乃至诸多豫州豪强的家主、统领,眼神深处那点依仗家族底蕴而滋生的倔傲,早已被敬畏取代,只剩下面对眼下战力远超众人的山海领时最本能的趋附与一一恐惧。
帅帐之内,肃杀之气稍缓。
陆鸣并未如预想那般彻底架空皇甫嵩,反是出人意料的“大度”。
他手指舆图,点在像征陈国黄币心脏的“长平”二字上,语气平和得近乎随意:“皇甫将军久历战阵,于豫州地理民情了如指掌。
此番进军长平、扫清陈国馀孽,当以将军为主帅,统御联军,诸位将军辅之。
朱伪将军那边进展顺利,吾等亦须速战速决,不可予贼喘息之机。”
此言一出,帐内瞬间落针可闻。
士族将领们愣然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把攻打长平、掌控豫州战场主功的机会,就这么交给了皇甫嵩和他们这群士族联军?
皇甫嵩须眉微动,浑浊的眼珠闪过一丝惊疑与狂喜交织的精光,却强自按捺,抚髯沉声:“陆帅胸襟广阔,深明大义!老夫定不负所托!
颍川甫定,波才授首,豫州黄币已是强弩之末。
这吴霸盘踞长平、扶乐、阳夏等数城,看似壁垒森严,实则人心惶惶。
我军挟大胜之威,当以雷霆之势,犁庭扫穴!”
“我等愿为皇甫将军前锋!”
“必以雷霆之势,荡平陈国!”
“陆帅高座,待我等扫清陈国黄巾贼子,为陆帅请功!”::
帐内瞬间爆发出压抑后更显炽烈的呼应!
豫州、颍川的士族将领们仿佛打了鸡血,胸膛挺得笔直,眼中燃起烈火。
这是洗刷之前坐困之耻的天赐良机,更是撰取战功、分润战后豫州大饼的门户!
两百多万大军,这滔天巨力握在他们手中,何愁贼寇不灭?
于是,陈国大地,烽烟再起。
两百馀万由士族坞堡私兵为主体,夹杂州郡残兵及各地义从的庞大联军,在皇甫嵩这位老帅的指挥下,如同一股浑浊却体量惊人的洪流,汹涌漫过陈国焦土。
金戈铁马的喧嚣取代了此前的迁延观望,各家的帅旗幡然招展,迫不及待地扑向黄币据点。
皇甫嵩确实打出了自己的节奏。
他不再追求山海领那般疾如闪电、谋算天地的精准打击,而是仗着绝对兵力优势,稳扎稳打,
步步为营。
平叛大军在皇甫嵩的指挥下先攻扶乐。
士族联军以颖川豪强荀氏、充州陈留卫家的精锐“烈风营”与“磐石甲士”为前锋,配合数十家中小士族拼凑的数万兵卒,如群狼围猎,将吴霸魔下部众吴羽部团团围定。
弓弩手如乌云蔽日,一轮轮齐射压制城头;填壕敢死队顶着擂木滚石,用人命为后方撞车开道。
鹰战一日,城墙数处崩坏,吴霸魔下大将吴羽力战身死,副将率数千残兵仓惶弃城南逃,扶乐城头,终于插上了联军的染血旗帜。
战后,参与围城的士族将领纷纷遣信使回本家报捷,邀功请赏的书信如雪片般飞向后方坞堡,
字里行间,尽是得意与对后续分赃的期盼。
扶乐之战还未尘埃落定,皇甫嵩就分兵酣战阳夏。
阳夏守将刘虎、刘豹两兄弟乃是吴霸帐下少有的悍勇之士。
面对联军潮水般的攻势,二人亲率数千裹黄巾的精锐步卒出城逆袭,一度冲垮了陈郡宋氏、汝南李氏几家私兵组成的松散前阵,阵斩数名士族子弟出身的低级校尉。
土卒惊惶,阵线摇摇欲坠。
危急关头,皇甫嵩令旗挥动,将刚刚结束了扶乐战场的“烈风营”铁骑与“磐石甲士”投入阳夏战场。
铁蹄践踏,重甲如山推进,终于遏制住逆流,
刘氏兄弟见势不妙,率残部龟缩入城,
皇甫嵩也不强攻,转而调集百馀架临时赶制的简陋车,日夜不停轰击城墙,同时令弓弩手轮番抛射火箭入城,烈焰焚城三日,守军士气彻底瓦解。
刘虎夜半试图突围被乱箭射杀,刘豹见大势已去,在亲卫保护下向长平方向遁去,阳夏遂陷。
连克扶乐、阳夏之后,平叛大军迫不及待地前往长平外围合围。
皇甫嵩稳扎稳打,连克扶乐、阳夏两座重镇后,令旗所指,士族联军如洪流般分成数股,将吴霸主力最终盘踞的长平城及周边几个据点围得水泄不通。
一时间,长平城外百里,联军营寨相连成片,篝火彻夜不熄,各色家族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斥候马匹穿梭如织,运输粮草物资的大车一眼望不到头。
攻城器械一一简陋的冲车、云梯、以及大量就地取材制造的车,如同生长在大地上的钢铁灌木丛,对着长平城虎视耽耽。
吴霸在长平城中确实已是强弩之末。
吴羽死,刘氏兄弟一死一逃,陈国外围据点尽丧,他手中的牌越来越少。
面对城下黑压压望不到边的两百万大军,纵然其中精锐比例不高,但气势绝对骇人,吴霸也只能收缩兵力,加固城防,依托城墙拼死一搏,寄望于豫州其他渠帅能够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及时援助,或是联军内部因分赃不均而爆发矛盾。
战场上,你来我往的厮杀持续上演。
联军依仗人多势众,轮番发起进攻。
士族私兵们为了功勋,为了在主家和皇甫嵩面前露脸,攻城时倒也颇为勇猛,但彼此之间的协同效率远不如山海精锐那般如臂使指。
时有因为争抢登城首功而互相挤撞,导致进攻节奏被打乱。
城头守军的黄币力士则异常凶悍,居高临下,沸油、滚木、石如雨般倾泻,每一次击退攻城潮时,城下都堆积起厚厚一层双方士卒的尸骸,血水将冻土浸透又冻结成冰滑泥泞的血泥。
双方在城郊也爆发了数次中小规模的野战遭遇战。
皇甫嵩老谋深算,利用吴霸被围困急于破局的心理,设下埋伏,诱敌一部出城,集中数家精锐合力将其歼灭,斩首万馀,缴获军械无数。
此战胜利的战报送入帅帐时,参与的士族将领们满面红光,看向皇甫嵩的眼神也更加崇敬。
胜多负少,进展顺利。
战报如雪片般不断传入联军大营师帐:
“扶乐残寇已清剿完毕!”
“阳夏溃兵三股,追剿歼其大部!”
“昨日强攻长平西角楼,毙敌精锐千人,己方损伤七百馀!”
“今日轰北门敌楼,毁其投石车具三座!”
皇甫嵩的案头捷报堆积渐高。
他端坐主位,授须点头,不时与帐下亲信的士族将领商议军情。
那份帝国三州平叛总帅的气度仿佛文重新回归。
营地里弥漫着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松弛与些许得胜的喧嚣。
士卒们谈论着攻克长平后的搞赏,谈论着家乡田地,谈论着黄巾贼寇复灭在即。
然而,帅帐角落阴影里,戏志才苍白削瘦的脸隐在灯下,眼神偶尔扫过舆图上那几乎被密密麻麻联军标记包围的长平城,又投向帐外喧嚣的营地深处,嘴角依旧是一抹若有若无的、冰冷至近乎刻薄的嘲弄弧度。
而帅帐之外更远处,那座属于山海领、安静得多的内核营地中,那面玄鸟大蠢始终低垂。
郭嘉啜饮着萌芦里的酒,沮授目光沉静如水,黄忠擦拭着那柄曾裂星焚山的铁胎弓,蒋钦正一丝不苟地打磨着新得的崭新而坚韧的银枪。
陆鸣的身影,已许久未在大营师帐中出现了。
长平城下,血流漂;陈国道上,车马。
士族的功名册在鲜血中书写,皇甫嵩的荣光在烽烟里复燃。
那被重重围困、濒临崩塌的长平城,已然成了他们眼中唾手可得、散发着诱人血色的肥美果实。
至于那喧嚣胜利之下悄然涌动的暗流,那笼罩天际的更深沉阴云,似乎都暂时被眼前的“顺利”所屏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