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川郡,长社大营辕门外。
皇甫嵩喉头涌动的最后一丝血腥气尚未散尽,辕门外三万【三河骑士】山呼海啸的吼声已撞碎了长社平原的寂静。
“恭迎讨逆将军入驻平叛大军,升任联军统帅!”声浪碾过颖水河面,激得浊流翻涌如沸。
老帅枯立在帅旗残影里,玄甲缝隙间沁出的冷汗将中衣死死黏在脊背上,象一张冰凉的裹尸布一一这震天动地的迎驾礼,是他亲手为自己披上的、以尊严织就的孝服。
颖水南岸,积压已久的铅云骤然被铁蹄踏碎!
青甲玄马的陆鸣率先刺破烟尘,玄铁面甲掀起半寸,下颌线条如开刃的寒铁。
他勒马高坡,身后五十万山海大军化作沉默的玄色洪流一一二万【大汉铁骑】的重甲折射着斜阳,泛起户山血海中淬炼出的冷光;【玄凤羽卫】高耸的雉翎如染血荆棘,森然刺破苍穹。
整片山野被无形的煞气压得死寂,连风都凝滞在铁甲缝隙间。
陆鸣目光扫过对岸的皇甫嵩,金铁摩擦的碎响里,他唇角勾起一抹冰凉的弧度:“皇甫公,这份‘礼”,本将收下了。”
陆鸣缓缓走出密林,向着坡下走去,无需号令,五十万铁流随着陆鸣的步伐踏出第一步。
颖水为之震颤,铁靴碾碎河岸淤泥的声音,是皇甫嵩脊梁寸寸崩裂的声响。
玄鸟旗掠过将台阴影,瞬间吞噬了像征帅权的赤黑大一一王旗易主,无声加冕!
“报一一!!东南烟尘冲天!旗号是山海玄鸟旗!是陆字帅旗!”哨兵斥候嘶吼看撞至营前,声带几乎被敬畏撕裂。
皇甫嵩霍然转身,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击中,但此刻他浑浊的眼眸中血丝暴张一一那不是希望的亮光,而是被现实碾碎自尊后的、涅重生一般的觉悟。
他甚至来不及整理染血的甲胃,身后亲卫嘶声疾呼:“擂鼓!聚兵!让所有人都知道讨逆将军一一回营了!”
三万【三河骑士】列阵如铁壁,震耳欲聋的吼声碾过长社平原:“恭迎讨逆将军返回平叛大军,恭迎联军统帅!!”
声浪撞在颖水河面,激起千层碎浪,
皇甫嵩立于万军阵前,玄甲缝隙透出冷汗浸湿的中衣,粘在背上如同冰凉的裹户布,
此刻他终于可以放下心中的大石。
颖水南岸,烟尘已成翻滚的铅云。
第一缕破开尘幕的,是青甲玄马的陆鸣。
玄铁面甲只掀起半分,下颌如刀削般冷硬。他策马立于高坡,身后是无边无际的玄色铁流。
五十万山海军甲光撼地,踏着整齐的步伐跟随在陆鸣身后,震撼着所有关注到这里的人。
当陆鸣的踏雪乌骓刚踏上校场夯土,烟尘中已奔涌出无数锦惟华盖,急促如骤雨的马蹄声已撕裂了暮色长空!
“荀氏坞堡骑军三千,急援讨逆将军魔下听调!”
“陈氏子弟两千,携粮草五百车,愿为将军效死!”
“颖川太守府精锐守卫五百,押送颖阴武库三千瓮火油、十万支烈火箭已全数押至西门!”
呼喝声来自不同方向,烟尘中各色旗号如星火进现:颖川荀氏的“水纹云篆旗”、陈国陈氏的“青松墨卷幡”、汝南袁氏的隐晦玄纹车驾竟是第一批闻风而动的豫州士族私兵!
他们如同嗅到血腥的鲨群,在陆鸣入营的第一时辰便疯狂涌至!
紧接着,书院使者几乎是扑跪在地,奉上连夜赶制的鎏金礼册:“颖川书院献《讨逆文》精装千卷,书院匠作所新研弩机三百架,皆铭山海玄云纹路!”
他重重叩首,额头陷入陆鸣刚踏出的马蹄印中一一弩机云纹暗光流转,正是陈群弩机课业无声的铁证,荀氏投注,远非一日!
更令人膛目的是宁家族老!他竟在残破的族兵护送下,从宁家仓那片尚有馀温的焦黑废墟中冲出,嘶声喝令民夫肩扛新伐的巨梁:“快!为讨逆将军立新辕门!宁家仓虽焚,脊骨犹在!将军所向,宁家誓死相随!”
灰烬尚热,废墟如坟,此刻却成了邀功的炽热薪柴,一日前“焚毁”、“撤离”的谎言,在遮天蔽日的玄鸟旗下,脆弱如泡影。
一辆辆满载粮食、军械的大车络绎不绝涌向营门,车辙深深碾入黄土。
夜幕尚未完全降临,辕门前已有万馀士族私兵汇成洪流,各色号服在火光中纷乱却狂热!
这远非结束一一斥候快马流星般次第冲入:“报!许县陈氏连夜出私兵三万,已渡颖水!”
“报!汝水方向发现袁氏旗号骑兵两万!”
皇甫嵩枯立在帅旗残影下,指甲几乎抠进掌心。
这些面孔,这些家族,昨日还在用“粮绝”、“库焚”塘塞他!
此刻却在陆鸣马蹄踏入大营的同一刻,不管亲疏远近地争相向前,迫不及待地为之张目!
冰冷的现实如冰锥刺穿了他最后一丝侥幸:士族不是在为陆鸣站台,而是为了士族那高人一等的身份站台!
卢植错了,他皇甫嵩更是错上加错,他们只看到了陆鸣异人的出身,却是没把陆鸣广陵郡新兴豪族的身份放在眼里。
对于士族来说,哪怕是再破败的豪族,也不是朝廷能够随意贪墨军功,打压排挤的。
今日你能打压山海领,明日就能灭了汝南袁氏,这让士族如何敢继续跟你合作?
陆鸣玄甲浴血,甚至未完全下马,漠然扫视这群匍匐辕门、昨日还在塘塞平叛大营的士族使者。
“军情如火,虚礼免了。”他声音如冰泉坠地,目光所及,众使者头颅垂得更低。
他忽地勒马回身,钢戟般的目光刺向失魂落魄的皇甫嵩。
身后三万【三河骑士】“恭迎讨逆将军”的呼声犹在回荡,老帅玄甲肩头一道暗红血印在火光下格外刺眼一一那是卢植幽州败绩传来时,染透沙盘溅上的污痕,此刻成了皇甫嵩替人受过的屈辱烙印,是旧日体系崩塌时飞溅的碎片。
“皇甫将军!”陆鸣声如裂帛,割开凝固的空气。
“卢植犯下的错,不该完全都由你来承担!”他戟指那刺目的血印。
“波才的威胁就在眼前,”冰寒的目光扫过伏跪如潮的豫州士族,“而冀州的张角,
更是如日中天!”
他猛地扬臂,身后山海铁骑如山呼海啸般踏前一步,甲光撼地,卷起漫天尘暴:“如今黄币势头正猛,他们烧杀抢掠,只会破坏不会建设!”
陆鸣的声若惊雷,炸响在校场上空,“我们若不能团结一致,将黄巾贼抵挡在家园之外,想一想迎接我们的会是什么下场?”
陆鸣的最后半句未曾说尽其意,其意昭然:想想冀州士族如今的样子,好一点的提前逃离,背井离乡;差一点的家族尽丧,数百年家业都给太平道做了嫁衣裳!
就是提前名牌添加太平道的士族家族,在黄市内部也是被剥削的存在,跟之前都没法比,更别说家族进一步了。
五十万铁甲如山崩般碾入营盘,重靴踏碎旧时营垒格局。
玄鸟旗的阴影彻底复盖了讲台。
血色残阳被陆鸣甲胃棱角分割,在校场劈开一道森冷刺目的光轨一一那是旧时代的挽歌,更是新时代以铁血书写的开篇宣言。
铁甲寒光刺痛了皇甫嵩的瞳孔。
他知道陆鸣同样洞悉这场交易的本质:士族捧出的不是忠心,而是裹着蜜糖的伽锁。
辕门内外每一张谄媚面孔的背后,都藏着比波才火油更危险的算计一一他们既要借陆鸣的刀铲除黄巾,更要借他的军功重新划分山河。
玄鸟旗下跪拜的脊梁从未弯曲,那佝偻的身姿里,是千年门阀在乱世中挺立的、永不低头的阶级傲骨。
皇甫嵩早就预料到会有眼前的这一幕出现,但他对陆鸣和自己有信心,能从中获得各自要想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