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间都去哪儿了》这颗“催泪核弹”,在彩排现场被成功引爆后,陈墨却出人意料地,给所有参与这个节目的演职人员,放了半天假。
用他的话说:“情绪,蓄得太满,容易伤身。都回去,给家里打个电话,或者,好好睡一觉。”
这道人性化的指令,让后台那些被他折磨了近一个月的演员们,对他这位“魔鬼总策划”,第一次,生出了爱恨交加的复杂情感。
陈墨自己,也没有閒著。
他脱下那身象徵著总策划权威的黑色工作服,换上便装,和沈清歌、王海一起,悄悄地走出了戒备森严的央视大楼。
“我的天!终於呼吸到自由的空气了!”
王海站在央视门口,夸张地张开双臂,深吸了一口京城冬日里那夹杂著雾霾的、冰冷的空气,脸上却是一副重获新生的陶醉表情。
“胖子,你这演技,不去春晚演个小品,屈才了。”陈墨笑著调侃道。
“可別!”王海连连摆手。
“我现在看见舞台就哆嗦。墨子,我是真服了你了。你是怎么做到,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还能保持那么旺盛的精力和那么毒的舌头的?”
陈墨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只是,下意识地牵起了身边沈清歌的手。
那柔软而温暖的触感,仿佛是他所有能量的来源。
沈清歌感受著他掌心的温度和那份略显粗糙因为长期劳累而生出的薄茧,心中,涌起一阵心疼。
“我们去哪儿?”她柔声问道。
“去吃一顿,年夜饭。”
陈墨的眼中,闪过一丝暖意。
他没有带他们去京城最顶级的豪华餐厅,而是七拐八拐,来到了一条充满了市井气息的老胡同里。
胡同的深处,是一家毫不起眼的、连招牌都有些斑驳的小店,名叫“老北京涮肉”。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著炭火香、羊肉香和麻酱香的、温暖而又热烈的气息,扑面而来。
店里,只有寥寥几张方桌。
一位头髮白,精神矍鑠的大爷,正坐在柜檯后,悠閒地听著收音机里的京剧。
“哟,小墨来啦!”
大爷看到陈墨,立刻笑著站了起来。
“有段日子没见你了。这位就是你在巴黎,拐回来的漂亮媳妇儿吧?”
大爷的话,让沈清歌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
“李大爷,您別乱说。”陈墨有些无奈地介绍道。
“这是沈清歌。这是我兄弟,王海。”
李大爷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沈清歌,然后,露出了一个“我什么都懂”的瞭然笑容。
“嗯!快坐快坐!锅子已经给你们备好了!”
这家小店,是陈墨刚穿越过来时,无意中发现的。
店主李大爷,是个孤寡老人,靠著这家祖传的小店维持生计。
陈墨很喜欢这里的味道和氛围,一来二去,便和大爷成了忘年交。
很快,一个烧得通红的、传统的铜锅被端了上来。
紧接著,是手切的、鲜嫩的羊肉片,翠绿的白菜,筋道的冻豆腐,和那碗由李大爷亲手调製的、香气扑鼻的秘制麻酱。
没有精致的摆盘,没有昂贵的食材。
但就是这样一顿简单的涮肉,在“咕嘟咕嘟”的沸腾声中,却让三个连日来身心俱疲的人,感受到了久违的、家的温暖。
“来,为我们即將到来的胜利,干一个!”王海举起杯中的二锅头,豪气干云。
“也为我们的魔鬼总策划,能稍微善良一点,乾杯。”
沈清歌则举起她的热牛奶,俏皮地眨了眨眼。
陈墨笑著,和他们碰了一下杯。
氤氳的热气中,三人的脸上,都洋溢著放鬆而满足的笑容。
这一刻,他们不是什么总策划,不是什么大明星,也不是什么ceo。
他们只是,三个在异乡打拼,相互扶持,一起围炉吃一顿年夜饭的家人。
然而,他们並不知道。
就在他们享受著这片刻的安寧与温暖时,外界,关於春晚的一场全新的舆论风暴正在生起。
起因,是某位自称是“央视內部人士”的匿名网友,在微博上发布的一篇爆料帖。
帖子的標题,极具煽动性——
《独家揭秘!神话背后的真相!魔鬼总策划陈墨,是如何一步步毁掉今年的春晚的?》
帖子里,爆料人以一种痛心疾首的口吻,详细地揭露了陈墨在春晚后台的种种“暴行”。
“他刚愎自用,独断专行!所有节目,必须按照他的想法来,完全听不进任何前辈的意见!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被他当眾训斥,气得心臟病都快犯了!”
“他任人唯亲!將最重要的零点前压轴曲,交给了自己的女朋友沈清歌!要知道,沈清歌虽然是影后,但在唱功上,根本达不到春晚独唱的级別!这完全是公器私用,以权谋私!”
“他好高騖远,不切实际!为了所谓的艺术感,逼著舞蹈演员去模仿老年人走路,逼著舞美去实现各种异想天开的设计!导致多个节目,至今仍在反覆修改,进度严重滯后!可以说,今年的春晚,是有史以来,最混乱,也最没有保障的一届!”
帖子的最后,爆料人更是忧心忡忡地总结道:
“我们都承认陈墨是个天才,但天才和疯子,往往只有一线之隔!他正在用他那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绑架全国观眾最期待的文化盛宴!我个人,对今年的春晚,表示极度的悲观!大家,请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吧!”
这篇帖子,逻辑清晰,细节丰富,口吻真诚,瞬间就在网络上,引发了轩然大波。
那些原本就对陈墨的平步青云,心存嫉妒的竞爭对手,和一些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立刻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鯊鱼,蜂拥而至。
“我就说吧!他太年轻了!根本压不住春晚这么大的场子!”
“呵呵,靠女人上位,真噁心!沈清歌的唱功,凭什么去压轴?就凭她是陈墨的女朋友吗?”
“可怜那些老艺术家了,辛辛苦苦一辈子,还要被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呼来喝去。”
“完了完了,我今年不看春晚了。我怕被气死。还是去看地方台的晚会吧,至少不会这么糟心。”
一时间,质疑声,唱衰声,甚囂尘上。
之前,因为《青瓷》而积累起来的、对陈墨的无限期待,似乎在一夜之间,就出现了信任危机的裂痕。
李薇和“平凡之光”的公关团队,在发现舆情的第一时间,就立刻採取了行动。
他们试图刪帖,试图澄清。
但他们发现,这一次对手的准备异常充分。
他们僱佣了大量的水军,在各个平台,进行著有组织的、铺天盖地的抹黑。
无论公关团队如何解释,都会被淹没在“资本的力量”等嘲讽之中。
很显然,这是有人,在背后策划了一场,针对陈墨,也针对春晚的精准狙击。
目的就是要在他声望达到顶峰时,狠狠地將他拉下神坛。
就是要让全国观眾,在春晚开始前,就对他,对这台晚会產生一种先入为主的、负面的印象。
“薇姐,查清楚了吗?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王海在电话里,气得破口大骂。
“查不出来。”李薇的声音,也充满了疲惫。
“对方的手法,非常专业。所有的爆料帐號,都是境外的殭尸號。而且,这次,连冯守正和李威那边,都撇清了关係。他们似乎,也乐於看到陈墨跌倒。”
王海沉默了。
他知道,陈墨的崛起触动的已经不仅仅是某个人的利益了。
他触动的是整个旧有的、盘根错错节的利益集团。 现在是这个集团在向他发起反噬。
“那要不要告诉墨子?”王海有些犹豫。
“先別。”李薇果断地说。
“他现在,正处於最关键的衝刺阶段,不能让他分心。我们能做的,就是相信他。”
“相信,他能用最终的作品,去粉碎,所有这些,无聊的、卑劣的,谣言。”
小酒馆里。
陈墨和沈清歌,对外界的风暴,一无所知。
他们正喝著最后一杯温热的黄酒,享受著这难得的、寧静的时光。
“陈墨,”沈清歌的脸颊,因为酒意和热气,泛著动人的红晕,“你说等春晚结束了,我们,去做什么?”
陈墨看著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想了想,笑著说:
“回去,录《嚮往的生活》第二季。”
“然后,开一场,真正属於我们自己的,全国巡迴演唱会。”
“再然后,拍一部,你最想演的电影。”
“最后”
他顿了顿,握住她的手,眼神,变得无比认真。
“等忙完这一切,我们就找一个,像翁草村一样的地方,也盖一栋我们自己的蘑菇屋。”
“我们养一只狗,叫馒头。再养一只鸡,叫彩灯。”
“然后,我每天,给你写歌,为你做饭。”
“我们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看著日出,看著日落,慢慢地,变老。”
他描绘的未来,没有豪车,没有游艇,没有奢华的派对。
只有,最平凡,也最温暖的人间烟火。
沈清歌听著,听著,眼泪就那样,毫无徵兆地掉了下来。
那不是悲伤的眼泪。
而是,被巨大的幸福,彻底淹没后喜极而泣的眼泪。
她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窗外,京城的夜空,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碎的雪。
风雪,似乎越来越大了。
但屋內的这方小天地,却因为爱与希望,而温暖如春。
那些潜藏在黑暗里的,恶意的揣测和冰冷的质疑,似乎都变得不再重要了。
因为他们都相信。
当除夕的钟声,敲响时。
当那首歌,唱响时。
所有的风雪,都將被融化。
推开“老北京涮肉”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一股裹挟著雪粒的凛冽寒气扑面而来,瞬间冲淡了身上沾染的炭火与麻酱的暖香。
门外世界已悄然换了模样。
细密的雪,在昏黄的路灯光晕里无声旋落,给青灰色的胡同砖墙、低矮的屋檐覆上了一层柔软的、莹白的新絮。
“下雪了。”
沈清歌轻声说,呵出一小团白雾。
她伸出手,几片雪轻盈地落在她微红的指尖,瞬间化作一点剔透的湿痕。
她的眼睛在雪夜映衬下,显得格外清亮。
陈墨没说话,只是低头,將自己颈间那条厚实的羊毛围巾解了下来。
他的动作带著一种不容拒绝的细致,一圈圈,將还带著自己体温的织物严实地围在沈清歌的脖颈和下巴上,几乎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余下那双映著雪光和灯影的眸子露在外面,像沉静湖水里落下的星子。
指尖无意间蹭过她冰凉的耳廓。
“走吧。”
他的声音在风雪里显得低沉。
王海早已机灵地缩了缩脖子,挥手拦下一辆恰好路过的计程车,嚷嚷著“公司还有事要去忙”。
几乎是逃也似的钻进了温暖的车厢,隔著车窗朝他们促狭地挤了挤眼。
於是,归途便只剩下两人。
他们没有叫车,陈墨撑开一把宽大的黑伞,將飘舞的雪隔绝在外。
沈清歌自然地挽住他的臂弯,两人並肩,踏著胡同地面上那层初积的、鬆软的雪毯,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
脚下是绵密的“咯吱”声,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仿佛是他们与这方小天地唯一的对话。
走出一段,沈清歌將脸往温暖的围巾里埋得更深了些,声音闷闷地传来:“陈墨那些网上的话,你真的一点都不往心里去吗?”
她终究还是知道了。
李薇和王海的刻意遮掩,在她这里,不过是欲盖弥彰。
陈墨的脚步微微一顿。
伞面倾斜,雪趁机在他肩头落了几片。
他侧过脸,目光落在伞下她那双盛满担忧的眼眸深处。
昏黄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
“说不在意,是骗人的。”
他开口,声音比雪落地重不了多少,却异常清晰。
“没人喜欢被泼脏水,被曲解意图,尤其是当它牵连到在乎的人。”
他的视线在她被围巾包裹的脸上短暂停留,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然,隨即又投向胡同深处幽暗的雪幕。
他沉默地走了几步,似乎在组织语言,又似乎在感受风雪压在伞面上的重量。
“但清歌,”他再次开口,语气里沉淀著一种近乎冷硬的篤定,如同脚下踩实的雪地,“口水淹不死人,也抬不起人。能立住的,只有你亲手做出来的东西。”
“除夕夜,当钟声敲响,当灯光亮起,当第一个音符从那个舞台上流淌出来那一刻,所有涂抹的墨,所有掀起的浪,都会在作品本身的力量面前,显露出它本来的顏色——是苍白,还是污浊。那个时刻给出的答案,会比一千句辩解,一万篇公关稿,都更清晰,也更长久。”
沈清歌静静地听著。
风雪声似乎在这一刻小了下去。
她看著他坚毅的侧脸轮廓,看著他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因长期熬夜和巨大压力刻下的疲惫,也看著他眼中那簇从未熄灭的、近乎固执的光。
那光芒穿透了眼前的飞雪,也穿透了那些喧囂的恶意。
她心中的不安,如同肩头刚落下的雪,被这份沉甸甸的信念悄然融化。
她不再言语,只是更紧地环抱住他的手臂,將半边身体的重量都依偎过去,仿佛要將自己的温度也传递给他。
小小的伞下空间,隔绝了寒风与飞雪,也隔绝了外界无形的硝烟,只剩下两人依偎的体温和脚下单调却安稳的“咯吱”声。
风雪似乎更大了些,卷著地上的碎雪扑打在伞面上。
但这方寸之地,却像是风暴中心最寧静的港湾。
他们就这样,依偎著,一步一步,在越来越厚的积雪中,朝著灯火阑珊处走去。
前方,是那个即將到来的、匯聚了亿万目光与汹涌暗流的除夕战场。
身后,是刚刚温存过的、飘散著麻酱香气的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