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两个小时前。
随着来援的塔尔门20摩步师动用了大口径榴弹炮,李察立刻意识到:他是时候从这场‘内讧’中抽身了。
师属炮兵的榴弹炮,与营属迫击炮根本是两个概念。
迫击炮弹爆炸,弹片打在坦克侧面顶多只能听个响,除了直接灌顶攻击顶部装甲外,难以对真正的坦克形成有效杀伤。
但是换做150级别的高爆弹在车体旁边爆炸,超压冲击波不仅能够震坏精密部件,还能隔着车体伤害到内部乘员。
就连侧面仅有10毫米的钢板,同样也有极大概率遭到高速破片击穿。
不要说二号坦克这种全重不到10吨的小家伙,即便后期型四号坦克乃至于现代主战坦克,在大口径榴弹炮面前都讨不到任何好处。
在威力大到足矣掀翻轻坦的大口径炮弹面前,供一行人藏身的狭窄装甲盒不再安全,他们只能选择撤退。
李察猛踹了霍尔姆斯下士后背一脚:“即将释放烟雾,全速倒车!”
霍尔姆斯下士被周围爆炸的炮弹震得大脑嗡嗡响,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等到梆硬的胶鞋底连续蹬在他的后背上,下士这才回过味来。
他猛地向后拉动操纵杆,让坦克倒退着离开坦克掩体。
与此同时,李察也连续拉下烟雾释放罐的释放绳。。
(烟雾手雷投掷器)
(发射器位于二号坦克上的位置)
(作为发烟罐的nbk39)
每拉一次绳,外部的弹簧机构就会自动释放一枚烟雾弹。
在能见度较高的白天,车长需要将五个烟雾弹一次性全部释放,才能形成一道足够屏蔽车体的烟幕。
不过现在正处于黑夜,李察也只是预防性撒烟,不需要释放太多。
这类消耗性物资无法补充,用一个少一个,为了应对接下来的战斗,李察必须有计划地使用各种弹药。
见坦克拉烟后撤,周围的塔军士兵并未感到奇怪——炮击来了还不跑,只能说明坦克车长是个傻子。
人家隶属于第2摩步师,没有义务与第3装甲师的反坦克营共存亡。
但是依旧有人看不顺眼,在散兵坑中嘲讽道:“没有步兵在外配合,他以为单凭一辆坦克就能跑得掉?”
塔军士兵说得没错。
为了防止被弹片击中,6622车上的全体人员都龟缩在坦克中,只能通过几个狭窄的观察口来查看外部形势。
寻常车组在布满弹坑的战场上横冲直撞,很快就会抛锚陷入坑中。
只不过,6622号车的车长是个开挂的。
李察利用空中视野观察周边地形,指挥着霍尔姆斯下士,避开了弹坑等障碍,也躲开了前来支持的塔尔门援军。
一路使用开挂视野和敌我标记,车组成功赶在天亮前,回到了作为出发地的诺嘉维卡村。
李察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友军踪迹,空中俯瞰视角同样没有任何绿色标记,只有受枪炮声惊吓、彻夜未眠的村民。
趁艾丽莎尝试联系35团和沃罗宁上尉,穿越者打开舱盖,最后一次劝诱村民逃离战区。
他站在村口人们聚集的地方,大声喊道:“各位,这里很快就将成为沦陷区,这几个小时应该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村民们听到他的劝诱,不为所动。
人们有些为难地望向眼前这位陌生的本国军官。
“长官,该跑的人早就跑了,剩下的要么老得走不动路,要么就是单身一人,无处投奔。”
另一个八旬老人叹了口气:“即便塔尔门人打过来,没了家,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李察:“”
此情此景,让他想到穿越之前,乌东冲突区内的民众;想到了囚禁在中东那座露天集中营内,忍饥挨饿还要遭受侵略军屠戮的百姓。
虽然他很清楚战争的残酷,却没有足够的理由说服对方,强制村民转移。
但是,有一个人,他却一定要再试一遍。
李察沿着记忆中的道路,顺利找到了那座小院。
昨晚提着篮子给士兵分发苹果的老太太,此时正弯着腰打扫院子。
看到李察推开院门,她惊讶道:“这位少校长官,您还没有离开吗?”
李察表情严肃:“您必须立刻跟我转移,塔尔门人马上就要过来了。”
老人连忙摇头。
“不行,雷夫和玛蒂娅还在等我,我不能离开。”
这个答案虽在李察的预料之中,但他还是有些失落。
塔尔门瑞彻是异界德三,而德三可是辣脆啊!
眼睁睁看着一名全家参军的军属陷于敌占区,尤其这位老人对自己很好,李察怎么过得去心里面的那道坎?
“您还是和我一起走吧,儿子女儿都在等着和您团聚呢。”
对方依旧摇头,指着院子里的一颗苹果树。
“战争啊波黑兰尼20年前在独立战争中取胜,我却永远失去了老头子。”
老太太的话音中带着追思,同样也带着一抹哀伤。
“他临走前一直说,如果没法活着从战场上回来,就将骨灰和遗物埋在树下结果倒真的如他所愿了。”
李察看了过去,发现苹果树下,有一座小小的石碑。
那是老人伴侣的墓碑。
对方抚摸着苹果树的树干:“阿廖沙生前最爱苹果,也最怕孤身一人。我得好好看着这棵树,不能让他枯了。”
李察的嘴唇微微张开,最终却沉默不语。
他能说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呢?
难道要强行将老人拖离故土?
人到这个年岁,活着往往就靠着一股心气。这口气若散了,人便也去了。
老人喃喃道:“我苦守了20年,如今孩子们都已长大,再也守不动了”
“如果塔尔门人真要取我性命,就让他们来吧。”
李察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内心交战一番,他最终没有强行带人离开。
李察面色严肃地说:“还请您备好足够数天的口粮和饮水,若是塔尔门人到来,务必藏好,等敌军过境。”
虽然东波美拉尼亚地区,在接下来的数年都将是沦陷区,好在这里的塔尔门人众多。
等到塔尔门帝国占领后,此地的政策相较波黑兰尼其馀地区,应该会更加宽松。
如果老人足够幸运,说不定真能活着看到盟军胜利、祖国光复的那一天。
“我赶时间,差不多要离开了,请您注意保重身体。”说到这里,穿越者又违心地补了一句,“波黑兰尼必将取得胜利。”
老人锤了锤腰,笑着看向李察。
“也祝您平安无事,这位年轻的、好心的少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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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小院后,李察总是感觉胸口堵着一口气。
路上有村民热情地和他打招呼,他也只是简单地点点头。
他不知道,刚刚做出的决定是否正确。
穿越前的神州军队,会强制疏离占领区的民众吗?
想必会的,尤其是军属烈属,一定会得到妥善安置。
只不过,波黑兰尼共和国的地方政府执行力,明显无法与神州各地相提并论。
回到坦克后,李察一言不发地坐在车长位,翻看着车里塔尔门人留下的作战日志。
6622号坦克刚刚引发了两个塔尔门师级部队的火拼,车组乘员都是这场奇迹的见证者,士气正处于巅峰。
驾驶员霍尔姆斯和伪装成塔军的弗雷迪,正有说有笑地讨论着各种趣事,真的对胜利充满了信心。
弗雷迪探头瞥了眼文档上的塔尔门文本,笑着打趣:“您真看得懂塔语?该不会在装样子吧?”
“这是污蔑!”前排的霍尔姆斯下士立即为李察抱不平,“少校既然能听懂塔语,当然也看得懂文本!您说是不是?”
被点名的李察,却始终保持沉默。
车内除了排风扇的噪音,就只有翻阅文档时的哗啦声。
就连以往没心没肺的弗雷迪,都看出气氛有些不对。
他在坦克外面绕了一大圈,跑到了前方的驾驶员位旁。
“希米格维少校到底怎么了?”
“谁知道,是不是你又惹少校生气了?”
“什么叫我又?除了那个杀手咖啡外,我哪里惹过少校发火?”
就在这时,缩在装填手战位上的艾丽莎,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放下手中的“祷告仪”,看向李察。
“35团有消息了。”
李察眼睛一亮:“35团主力已经成功撤出来了?”
艾丽莎却长叹了一口气。
“损失不小,但是整体建制完好。只是1营的希波吕托斯上尉,在殿后战斗中遭到敌军机枪坦克扫射,当场阵亡。”
李察从记忆中翻出那个只和他见过数面、胡子拉碴的大叔。
该死的莫德尔斯基,通信中说是试探性攻击,结果试探到了塔军装甲团身上了?
这下倒好,阵亡一名营长
在穿越者眼中,这些都属于不应付出的额外伤亡。
李察有些火大,毫不客气道:“莫德尔斯基呢?反攻被打得这么惨,他有什么话说?”
艾丽莎欲言又止,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察一愣:“怎么?他心里有愧,不敢见我?”
白发少女连连摇头:“莫德尔斯基少校同样在殿后的战斗中负伤,野战条件无法救治重伤患,少校恐怕撑不了太久。”
她看着李察,认真道:“莫德尔斯基少校说,他想见您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