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纳格愣了一下,看着小女孩清澈又带着忧虑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想起罗曼私下对他说的话。
“知识它不是符号和文本,它是一种力量—特别是在这个世界之中,它是一种我们能直接感受到的力量,而它更是火种,我们用这股温暖了自己,更要明白这温暖的珍贵,并努力让更多人感受到它。”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更温和有力。
“是的,孩子,外面很冷,很艰难。”
小女孩的低声啊了一声,眼睛中带着不安。
“但正因为我们知道寒冷有多可怕,才更要珍惜这里的温暖,更要努力学习,让自己变得更强。也许有一天,我们能象罗曼大人那样,找到办法,让更多的人,也能在冬天里暖和起来。这,也是坚韧’的一部分,是为了更好的未来而努力。”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眼中的忧虑似乎淡了一些。
华格纳重新开始讲解,学堂里再次响起了学生们或稚嫩或粗哑却认真的跟读声,混合着蒸汽渠道低沉的嗡鸣,在这冰寒的世界里交织。
傍晚时分,风雪似乎小了一些,埃尔顿裹紧了名贵的毛皮大氅,在金穗商会裂石分部的门口,送别一支即将前往王都的小型商队,商队的驮兽喷着粗重的白气,身上复盖着厚厚的防寒毡。
“路上务必心!”
埃尔顿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有些模糊,“这批石缘活化剂’和特制的防冻涂剂是王都几位大人物点名要的,价格再高也要安全送到!
还有,这些信,”他递过一个密封的铜筒。
“务必亲手交给王都的克兰理事。”
商队首领,一个满脸风霜的中年汉子,同时也是暗部的中坚,他郑重地接过铜筒揣入怀中。
“放吧,埃尔顿主管,兄弟们都是老手,这天气——唉,习惯了。”
他苦笑了一下,眼中带着深深的疲惫和对前路的忧虑。
“裂领——真是个好地方啊。”
他回头望了一眼灯火通明且蒸汽氤氲的居住区,语气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羡慕。
“要是其他地——唉,不说了,出发!”
商队缓缓启程,在厚厚的积雪中艰难前行,很快消失在茫茫风雪中。
埃尔顿站在门口,久久没有回去,刺骨的寒风穿透他厚实的衣物,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他想起了商队带来的消息,锈带城的贫民窟每天都有冻僵的尸体被抬出,贵族们囤积居奇,粮食和燃料的价格已经涨到了令人绝望的地步。
西境逃难来的流民挤在城门附近,缺衣少食,境况凄惨,许多人不得不四处寻求教会的庇佑,可教会承接了一部分之后实在没有能力接收更多,大部分人依然是饥寒交迫。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左手无名指上那枚不起眼的二环魔法戒指。
这戒指能提供一丝微弱的恒温效果,是他身份的像征和实用的工具,但此刻,这丝温暖却让他感到一丝讽刺和沉重。
裂石领依靠那台轰鸣的蒸汽炉子和遍布的渠道,为上千领民撑起了一片温暖的天空,而金穗商会引以为傲的财富和人脉,在这样席卷大陆的天灾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就算倾尽如今资产,恐怕也供养不起数百平民熬过这个寒冬。
埃尔顿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复杂,他最初的投资是出于商人的算计和政治的押注,但现在,看着这片在严寒中顽强绽放生机的领地,他心中第一次涌起一种超越利益的东西一种对眼前这个“奇迹”的敬畏,以及对那位年轻领主所描绘的、似乎能对抗这残酷寒冬的“未来”的隐约期待。
领主府的书房内,壁炉里燃烧着上好的果木炭,发出噼啪的轻响,但房间的主要热源,依然是墙壁内均匀散发热量的暖气管,罗曼没有坐在书桌后,而是站在窗前,望着外面被雪复盖的领地。
窗户玻璃上凝结了一层薄霜,模糊了外面的景象,但蒸汽区那几根高耸的烟囱在夜色中隐约可见,如同沉默的巨兽身上的棘冠。
凯恩静静地侍立在一旁,脸色中有着忧虑和沉重,而艾瑞克手中拿着一份报告。
“新居住区供暖稳定,仅有三处支线渠道因严寒出现轻微泄漏,拉格纳已带人修复,学堂运转正常,班吉面包房供应充足。兽圈情况良好,萝丝报告没有牲畜冻伤。另外,埃尔顿先生送来的最新情报,整个东境各个领地的情况
持续恶化。”
艾瑞克的声音低沉而平稳。
罗曼点了点头,目光依旧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风雪,看到更远的地方。
“知道了,通知托普斯和哈克,对蒸汽储能罐的保温符文再做一次优化,极端低温下,能量损耗还是比预期高。还有,你再清点一次粮仓和燃料储备,确保万无一失。”
“是,大人。”凯恩应道。
他尤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大人,外面的情况——我们是否——”
罗曼转过身,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但眼神深邃如寒潭。
“艾瑞克,裂石领可不是救世主,但也不是见死不救的冷面人,我们现在的温暖,是无数个日夜的研究和试验,是拉格纳他们一锤一锤敲打出来的渠道,是托普斯耗尽心力刻画的符文,是领地里每一个人努力的结果。我们守住了自己的家,这已经不易。”
他走到壁炉旁,拿起火钳拨弄了一下炭火,火星跳跃起来。
“但是,”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如同那地脉共鸣炉的嗡鸣,“我们证明了,即使在这样严酷的寒冬,人类也可以不靠神灵的恩赐,而是依靠自己的智慧和双手,创造出温暖和生机,裂石领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团火种,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守护好这团,让它烧得更旺,更稳。”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看着壁炉中跳跃的火焰,那光芒映在他眼中,仿佛蕴藏着熔岩的力量,同时也藏着燃烧世界的野心。
书房外,风雪依旧。
但在这座被蒸汽暖流守护的堡垒里,炉火啪,茶香,学堂的读书声隐约可闻,面包的香气在暖空气中飘荡。
裂石领如同一颗在冰封世界中顽强搏动的心脏,在桑德大陆这个异常寒冷的冬天,艰难而坚定地输送着温暖与希望。
这温暖,不仅驱散了身体的严寒,更在人们心中点燃了一簇名为“可能”的火苗人类,或许真的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对抗这似乎要吞噬一切的寒冬。
夜深了,风雪似乎暂时停歇。新居住区一片静谧,只有蒸汽渠道偶尔传来的轻微“嗡”声和“咔哒”声,如同领地安稳的脉搏。
在靠近居住区边缘的一间小屋里,老农汉斯躺在温暖的床上,身下是厚厚的垫褥,他听着窗外万籁俱寂,感受着屋内舒适的暖意,久久无法入睡。
他想起了年轻时经历的无数个寒冬,蜷缩在漏风的茅屋里,裹着硬邦邦的破毯子,听着屋外饿狼般的风声,祈祷着能熬到天亮。
那时的寒冷,是刻进骨头里的绝望。
一滴浑浊的泪水从他眼角滑落,渗入枕巾。
他翻了个身,将被子裹得更紧了些,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且难以言喻的感激和庆幸。
在这地狱般的冬天里,他竟能躺在如此温暖安稳的床上。
他低声呢喃着,象是在对神明,又象是在对那位带来这一切的年轻领主。
“暖——真暖和啊——”
而在领主府的书房中,其馀人都离开了,只有罗曼依旧站在那里,象一个沉默的守望者。
他望着北方那片被无尽黑暗和冰雪复盖的未知之地,掌心那点灰烬印记在夜色中似乎微微发烫。
萨斯伽格最后的话语。
“低效——蛮拙——却是有点意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这异常的寒冬背后,是否隐藏着更深层的原因?
他不知道答案。但他知道,裂石领这台轰鸣的“蒸汽-1型地脉共鸣炉”,这些遍布领地的温暖渠道,以及领民们眼中那份劫后馀生的安宁,就是他此刻必须守护的一切。
这温暖,是裂石领在桑德大陆进入小冰河世纪前夜点燃的第一堆篝火,微弱,却倔强地宣告着人类不屈的意志。
“第二座地脉共鸣炉——就建在这里。”
寒风在废弃哨所的石缝间呜咽交杂,如同亡魂的低语,而这里确实埋葬了许多枉死的士兵。
残破的石厅中央,一堆篝火噼啪作响,勉强驱散着刺骨的寒意和浓重的黑暗o
奥贝斯坦则安静地坐在他对面的一块矮石上,身形在火光边缘显得有些模糊,仿佛随时会融入周围的阴影。
他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姿态放松,眼神平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位来自北方的征服者代表,空气中弥漫着紧张、敌意,以及一种冰冷的交易气息。
“影狐——”
库尔塔克率先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北方口音,每一个字都象冰碴子一样硬,说出来颗颗砸在地上铿锵作响。
“你们的王子,终于肯低下他那高贵的头颅,派人来乞和了?我还以为林特的雄狮骨头有多硬呢。”
他嘴角咧开一个充满嘲讽的弧度,露出发黄的牙齿,边缘不平整且锋利。
奥贝斯坦脸上没有任何被激怒的迹象,声音平稳得如同外面被冻结的湖面。
“库尔塔克使者,会面是双方沟通的桥梁,而非单方面的乞求。波罗斯殿下心系王国子民福祉,不愿无谓的流血持续,落辉关隘的血,已经流得够多了。”他刻意强调了“监国”和“子民福祉”,将波罗斯置于一个负责任的位置,而非战败的乞怜者。
“血?”
库尔塔克嗤笑一声,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几乎要顶到低矮的石厅穹顶,阴影瞬间笼罩了奥贝斯坦。
“那点血算什么?不过是你们林特人用无数条贱命堆出来的一个暂时的胜利!你们以为夺回一个破烂关隘就赢了?笑话!”
他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奥贝斯坦,眼中燃烧着野性的火焰。
“我们的风暴之怒’法师团只是暂时休整!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随时可以再次踏平落辉关隘,将你们的雄狮旗’踩在脚下,碾进泥里!”
说到这里他不屑一顾地侧过了头。
“你们挡得住一次,能挡住第二次、第三次吗?你们还有多少条命可以填进那个绞肉场?”
他身后的萨满法师微微抬起了头,兜帽下似平有幽光闪铄,空气中无形的压力陡然增加,篝火猛地摇曳了一下。
奥贝斯坦依旧端坐,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他迎着库尔塔克逼人的目光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淅地穿透了对方的吃哮。
“林特王国,立国五百馀载,历经风雨,落辉关隘的血,证明了林特人捍卫家园的决心与勇气。
“使者阁下,您说得对,我们或许无法永远挡住风暴之眼。”
“但您也必须明白,林特人若被逼至绝境时绝不是摇尾乞怜的苟活,那时候的决死之力足以让任何入侵者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波罗斯殿下不愿看到王国玉石俱焚,子民流离失所,但这绝不意味着林特失去了玉石俱焚的勇气和力量。”
他的话语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巧妙地传达了波罗斯的底线可以谈,但别把我们当软柿子捏。
库尔塔克咪起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似不起眼的林特人。
对方没有愤怒的反驳,也没有卑微的乞求,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陈述事实般的平静,这种平静,反而让他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冷哼了一声,重新坐回石头上,但气势并未减弱。
“勇气和决?太可笑了,在绝对的量面前,这些不过是垂死的哀鸣!”
他挥了挥手,仿佛驱散一只苍蝇。
“好了,影狐,收起你那套虚张声势的把戏,我们昂霜人,只信奉力量与实利!既然你们的王子想和我们沟通,想靠着谈一谈来避免无谓的流血,那就把你们的诚意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