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空气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叶雷诩周身散发的骇人低气压几乎要凝成实质,强大如他竟被李竟思那句诛心之言激得眼尾泛红,胸膛剧烈起伏。
而病床上地李竟思被束缚的手腕因挣扎又勒出新的红痕,那脆弱与倔强交织的模样,带着一种濒临破碎的美。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门口传来了几声清脆又带着点随意的敲门声,不疾不徐,打破了室内令人窒息的死寂。
两人目光齐刷刷投向门口。
只见王艳辉斜倚在门框上,一身利落的机车服与医院洁白规整的环境格格不入。她单手提着一个摩托车头盔,另一只空着的手刚刚完成敲门的动作,随意地垂在身侧。
她小麦色的健康肌肤泛着阳光留下的光泽,与病房内李竟思那种不见天日的苍白形成鲜明对比。她恣意地站在那里,像一股突然闯入冰封世界带着青草和自由气息的热风。
“我来的还算是时候吧?”她扬起嘴角,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容爽朗得像正午的太阳。
看到病房内两人——一个濒临暴怒,一个脆弱倔强——的视线都投向自己后,她这才挺直身体,迈着从容的步子走进来,仿佛不是进入一个充满压抑的病房,而是走进自家客厅。
她径自走到病房内那张舒适的会客沙发边,姿态闲适地坐下,将头盔随意放在脚边,双臂舒展地搭在沙发靠背上,目光在叶雷诩和李竟思之间转了转,语气带着点看穿一切的调侃:“再不来,看你们这架势,怕是要打起来了。”
李竟思那双蒙着水雾、带着阴郁的眸子困惑地看向王艳辉,他不明白她为何会在此刻出现。
而叶雷诩,在最初的审视之后,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他当然知道王艳辉为何而来——这是他默许,甚至可说是计划中的一环。利用“英雄救美”的烙印,植入一个“正确”的、阳光的、可控的变量,来覆盖、稀释那个“错误”的、危险的变量带来的影响。
于是,叶雷诩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暴戾和那些被李竟思勾起的不堪记忆。他从病床边起身,动作依旧带着属于上位者的从容,抬手正了正刚才因情绪激动而微皱的衣领,仿佛掸去不必要的灰尘。
他看向李竟思,目光复杂难辨,最终只留下一句听不出情绪的、公式化的嘱咐:“好好休息。”
说完,他便不再停留,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病房,将这片充满药水味和压抑情绪的空间,彻底留给了王艳辉,以及不可预知的变数。
门被轻轻带上。李竟思看着叶雷诩离去的背影,再看向王艳辉,心中那股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阴郁而水润的眸子,像浸在寒潭里的黑色琉璃,带着不加掩饰的疑问,直直地望向王艳辉。
王艳辉接收到他疑惑的目光,并没有立刻解答。她反而饶有兴致地倾身,从旁边果篮里精准地捞起一个红彤彤的苹果,在手里掂了掂,然后轻松地向上一抛,苹果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又稳稳地落回她掌心。这个充满活力甚至有些孩子气的动作,相对于李竟思被禁锢在病床上的无力,竟有些讽刺。
残酷而鲜明的对比。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接住苹果,终于开口,声音清亮,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
李竟思抿紧苍白的嘴唇,默认。
“不知道就对了!”王艳辉笑得更加灿烂,仿佛在分享一个有趣的秘密,“你的好兄弟们,觉得我这‘英雄’救美的桥段,该再来一次,让我来……嗯,‘近水楼台先得月’?”她歪着头,用了句不太恰当但意思明确的古语,眼神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唔,你觉得,有这必要吗?”
她问得直接,甚至带着点挑衅。
李竟思瞬间明白了。
他们!他们为了离间他和佴梓筠,竟然无耻至此!把他当成什么?一个可以随意摆布,需要被“矫正”情绪的玩偶吗?!
美丽的脸上因愤怒而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呼吸再次急促起来,束缚带下的手腕传来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心头的屈辱。
王艳辉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她放下那个苹果,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取而代之的是认真的神色。她站起身,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走到床尾,双手撑在冰冷的金属床架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平静地迎上李竟思那双燃烧着愤怒的眸子。
“他们说,英雄救美会在美人儿心里留下印记。”她重复着缪式开或者叶雷诩可能的说辞,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他们捆住的,不只是你的躯体,”她的视线扫过那些刺眼的纱布束缚带,“还想用我,捆住你的精神。让你按照他们设定的‘安全’剧本走下去。”
病床上的李竟思,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几缕墨色的发丝黏在白皙的皮肤上,有种凌乱的美。
王艳辉凝视着他:“但精神是自由意志体,李竟思。如果你还够清醒,就应该明白,人的尊严堡垒在于内心,真正的束缚,从来不是这些布带,也不是外界的安排,而是始于你内心的投降。”
她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情绪,忽然又笑了起来,那笑容带着邀请的意味,与她身后代表禁锢的病房背景形成奇异的反差。
“所以,大钢琴家,”她歪着头,语气轻松得像在提议一场午后散步,“要和我来一场盛大的狂奔吗?从被外界的评价、那些所谓的‘潮流’,还有你那些‘好兄弟’的期望里……彻底逃离出去。”
当缪式开找到她,提出这个近乎“任务”的请求时,王艳辉就在想,这位高智商的教授凭什么如此笃定李竟思会被她影响,甚至被她“牵着鼻子走”?
直到她来到医院,在门外“不小心”听到了一点两位大佬之间充满掌控欲与偏执的争吵,她总算懂了缪式开的底层逻辑——他认为李竟思的选择,会被环境和过往经历所决定和影响,是因为他从根本上觉得,“自由意志”或许只是一种幻觉。
一个坚定的决定论者,自然理解不了李竟思内心那片敏感、复杂、追求极致与纯粹的艺术宇宙。
所以,王艳辉那点路见不平的“个人英雄主义”再次作祟了。她想,既然他们把她当棋子,把她当成一个用来“配平”局面的工具,那她就偏不按剧本走。
在这场强弱如此分明,一方试图完全掌控另一方的局面里,她就是要用自己的方式,给这个被逼到绝境的“美人”,递上一把砍断枷锁的斧头——哪怕这把斧头,只是几句关于“自由”的疯话。
李竟思怔住了。他听着王艳辉的话,看着她那双毫无阴霾、充满生命力的眼睛,胸腔里那股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怒火,奇异地开始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悸动。
可是……逃跑?狂奔?
他如同蒙尘明珠般的眸光,在王艳辉这番离经叛道却又无比真诚的邀请下,一点一点,渐渐地亮了起来,仿佛有星火在其中重新被点燃,闪烁着生机勃勃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