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婆婆猛地抬头,浑浊的老眼死死钉在吴玄身上,声音因愤恨而嘶哑:“好!好得很!这笔血债,我曼陀山庄记下了!山高水长,走着瞧!”
她不再多言,恨恨一挥手,命手下抬起平婆婆及其他几具尸体,一行人迅速退去,留下满地狼借与浓重的血腥气。
吴玄眉梢微挑,淡漠地瞥了一眼仓皇离去的众人。历经轮回,见惯生死,这些所谓的江湖仇杀于他而言,不过蝼蚁之争,实难提起半分兴致。
“曼陀山庄—”他心中微动,目光自然地转向了那位一直沉默的黑衣女子。“此人莫非便是木婉清?”
只见她此刻正以手紧捂左肩,指缝间隐隐有暗红渗出,方才激战,终究还是受了伤。
她察觉吴玄目光,立刻如被针刺般,冷叱道:“看什么看!”声音清脆,却带着拒人千里的冰寒。
吴玄收回目光,自顾斟了一杯凉茶,语气平淡无波:“我替你打发了这群聒噪的蚊蝇,你非但一个谢”字欠奉,反倒恶语相向。姑娘家,脾气未免太大了些。”
“谁要你多事!”木婉清声音冷硬如铁,毫不领情,“我的事,用不着旁人插手!”
“呵,”吴玄轻笑一声,似觉有趣,又似嘲讽,“好,算我多管闲事。姑娘既如此不喜,那便请便。请!”
不再看她,从一旁又倒了一碗茶,悠然举杯,仿佛眼前只是清风过耳。
木婉清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他竟如此干脆,非但毫无纠缠之意,甚至直接下了“逐客令”。
这反将她一军的态度,让她胸中那股无名火无处发泄,堵得难受。
她贝齿轻咬下唇,重重冷哼一声,强忍肩痛,转身便冲出茶寮,翻身上马,绝尘而去,只留下一串急促的马蹄声。
见她身影消失,吴玄面上无喜无怒,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尘埃。他扬声唤道:“店家!
那茶寮老板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缩在灶台后瑟瑟发抖。
他可是亲眼目睹这位煞星谈笑间连毙三人,手段狠辣,视人命如草芥。
此刻听得呼唤,更是抖如筛糠,哪里敢应声?
吴玄摇摇头,掏出一锭足有十两的银子在手中抛了抛,扬声道:“掌柜的莫慌,银子在此,只问个路,别无他意。”
老板听得银钱声响,又再三确认吴玄语气平和,这才战战兢兢地从灶后探出半个身子,佝偻着腰,一步一挪地蹭过来,声音发颤:“客—客官—您—您有何吩咐?”
“安心,不过问个路。”吴玄语气和缓,“此地大理境内,是否有一座无量山?如何去得?”
“有!有!”老板见只是问路,心头稍定,忙不迭点头哈腰,“回客官的话,此去东南,约莫三百馀里,确有一座无量山!您骑快马,脚程紧些,三五日便能到!”
“恩,谢了。”
吴玄颔首,将那锭银子轻轻推至老板面前,不再多言,起身离座,牵过自己的马匹,翻身上鞍,径直朝着东南方向,策马而去。
吴玄策马扬鞭,一路向东南疾驰。
天色渐晚,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下,山野间弥漫着一股湿冷的土腥气。
起初,只是细密的雨丝,无声无息地浸润着天地,如同江南的烟幕,带着几分朦胧的诗意。
吴玄并未在意,任由微凉的雨点沾湿了衣袍发梢,胯下骏马四蹄翻飞,踏碎泥泞小径上溅起的细碎水花。
然而,这细雨不过片刻温柔。天色迅速沉黯,雨势骤然转急!
豆大的雨点啪砸落,转瞬间便连成了倾盆之势。狂风卷着冰冷的雨水,如同无数条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着山野林间,也抽打在赶路人身上。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雨幕厚重得几乎屏蔽了视线,只闻得雨打枝叶、水流奔涌的哗然巨响。
吴玄的衣衫很快便被彻底浸透,雨水顺着发髻流淌。
道路变得泥泞不堪,马蹄深陷,行进愈发艰难。
就在此时,穿过一片被风雨摧折得东倒西歪的密林,前方山坳处,一座破败庙宇的轮廓在雨幕中隐约显现。
黑默的断壁残垣,半塌的山门,在狂风暴雨中显得格外孤寂,却也成了唯一的避风港。
吴玄毫不尤豫,催马近前。翻身下马,却看到庙檐下的那匹黑色的骏马,有些意外的看了一一眼。
便也将马匹拴在庙檐下的角落,然后推开那扇吱呀作响、摇摇欲坠的庙门,大步走了进去。
庙内光线昏暗,仅靠角落里一堆将熄未熄的篝火勉强照亮。
残破的神象蛛网密布,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朽木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幽香。
吴玄目光一扫,只见篝火旁,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正盘膝而坐,不是早先离去的木婉清又是谁?
她此刻已褪去了斗篷,只着一身劲装,湿漉漉的秀发贴在鬓边,脸上却依旧蒙着那方黑纱,显然也是被大雨所阻,在此暂避。
吴玄脚步未停,仿佛没看见她一般,径直走向神象另一侧相对干燥的角落,随意抖了抖水珠。
“是你?!”木婉清惊怒的声音陡然响起,如同冰珠落玉盘。
她霍然起身,清冷的眸子在昏暗中死死盯住吴玄,充满了被冒犯的警剔和愤怒。“你竟敢跟踪我?!”
话音未落,寒光乍起!她竟是不由分说,长剑已然出鞘,剑尖直指吴玄面门!
这一剑含怒而发,迅疾狠辣,剑势凌厉,显然是存了驱逐甚至伤人之心。
吴玄身形未动,只是在那剑光及体之际,头颅微微一偏。
冰冷的剑锋带着锐风,擦着他的耳畔掠过,削断了几缕飘散的发丝。
“哼!”木婉清一击落空,更觉羞恼,手腕翻转,长剑回旋,化作一片森寒的光幕,或刺或削,连绵不绝地攻向吴玄!
剑光霍霍,招招指向要害,毫不留情。
吴玄依旧负手,身形在狭窄的空间内腾挪闪转,飘逸如鬼魅。
每一次闪避都妙到毫巅,剑锋离他身体不过寸许,却总在千钧一发之际被他以最小的动作避开。
他步法看似随意,却蕴含玄机,如同在惊涛骇浪中穿行的扁舟,任凭剑光如雨,自身岿然不动。
“够了!”吴玄眉头微蹙,见她出手越发狠辣,招招欲取人性命,心中也生出一丝不耐。
“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若非我有意相让,你此刻焉有命在?不要得寸进尺!”
他口中说着,面对木婉清再次刺来的一剑,右手倏然探出,食指与中指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一夹!
“嗡——!
“,长剑发出一声痛苦的颤鸣,瞬间停滞在半空,剑尖距离吴玄胸口不过三寸!
任凭木婉清如何催动,剑身如同被铸入铁山,纹丝不动!
她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自剑身传来,震得她手臂酸麻。
吴玄双指夹住剑尖,并未进一步动作,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木婉清用力回夺,却撼动不了分毫,又急又怒。
吴玄眼中闪过一丝厌烦,双指骤然一松!
木婉清正全力回夺,猝不及防之下,力道落空,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微微一仰。
就在她身形微晃、旧力刚去新力未生之际,吴玄顺势挥袖一拂!
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劲风平地而起,如同无形的潮汐,瞬间涌向木婉清!
木婉清惊呼一声,只觉一股大力撞在肩胸之间,身不由己地向后跟跄跌退数步,才勉强止住退势。然而—
就在这劲风拂面而过的一刹那,她面上那方薄薄的黑纱,竟被这股气流轻柔却又巧妙地卷起、剥离!
原来,方才她避雨时,便已将斗篷和面纱都解下。
听到有人闯入庙门,才匆忙重新戴上面纱,仓促间并未系牢。
此刻被这劲风一拂,那黑纱便如同被无形之手摘下,飘飘荡荡,无声地滑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