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铁莲子,在吴玄指间悠然抛接,一上一下。
四周二十馀骑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锁在那一起一落的铁莲子上,
人人面色戒备,更有甚者喉头滚动,紧张地吞咽着唾沫。
毕竟,谁也不想落得个头颅爆裂的下场。
“这位壮士,”那白发老妪强压着情绪,声音干涩地开口,“方才出手冒犯之人已毙命,此事——可否就此揭过?“
“哦?”吴玄眉梢微挑,带着一丝玩味的揶揄,“几位不再好奇在下是谁了?”
“你——”那肥胖老妪脸色一沉,张口欲斥,却被瑞婆婆厉眼一横拦下:“住口!莫再节外生枝!”
白发老妪深吸一口气,脸色虽难看至极,仍勉强挤出话语:“此乃误会一场。我等——无意再探阁下身份,就此告辞!”说罢,猛地一挥手,招呼众人速退。
二十馀人如蒙大赦,纷纷收起兵刃,忙不迭地打马扬鞭,卷起一阵烟尘,仓惶远去。
吴玄目送那仓皇远遁的烟尘,随手将指间铁莲子抛落尘埃,一抖缰绳,黑马继续沿着官道,不疾不徐地前行。
日头渐高,已近晌午。他正觉口干舌燥,抬眼便望见前方道旁,一座茶寮挑着高高的布招。
心中一喜,驱马近前。
离得尚远,便见茶寮内人影绰绰,颇为热闹。
行至茶寮前,他一眼便瞥见了那匹拴在桩上的神骏黑马一正是先前所见!
心中微动,他翻身下马,径直步入茶寮。
果然!茶寮内杀气腾腾,围着一圈人,正是方才仓惶退走的那二十馀骑!那两个老妪赫然在列。
被围在内核的,正是那黑马的主人一一黑衣斗笠女子。她背对着门口,端坐条凳之上,一柄染血的长剑横于身侧桌旁。
而她的脚下,已有四具尸体扑倒在地,血迹未干。
吴玄恍若未见,旁若无人地踏入这片剑拔弩张之地。
他甫一进门,原本紧绷的气氛骤然又添几分压抑。
围着的众人如见瘟神,随着他沉稳的脚步,竟不由自主地纷纷退避,让出一条通路,目光中充满忌惮。
直到他泰然自若地寻了张空桌坐下,白发老妪才按捺不住,嘶声道:“阁下最好此刻离开!莫要趟这浑水!”
“此地方圆,似乎并非阁下私产。”吴玄语气平淡,目光扫过茶寮角落,
在下不过口渴,进来讨碗茶喝。“
“老板,凉茶一碗!”
那茶寮老板早已吓得缩在里屋,紧闭房门。此刻闻声,才颤巍巍地探出半张煞白的脸,带着哭腔道:
“客——客官,茶——茶壶在那边,您——您自取便是——”他哆哆嗦嗦地指了指角落的茶桶,又忍不住提醒道,“你还是快些走吧!“
吴玄自顾起身,舀了一大碗凉茶,复又坐回原位,悠然啜饮。
二十馀双眼睛就这么死死盯着他旁若无人的动作,一时竟无人敢动那黑衣女子。
他饮了口茶,抬眼瞥向众人,慢悠悠道:“诸位请便,不必管我。”那姿态,俨然一副看戏的闲人模样。
这还如何“便”得下去?众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手中兵刃紧了又松,竟无一人敢再上前。
肥胖老妪终究按捺不住胸中憋闷,双刀一振,戟指吴玄,厉声喝道:“阁下这是存心与我等为难?!“
“呵,”他放下茶碗,抬眼直视,目光平静无波,“你这话好没道理。我在此喝茶,碍着你何事?
顿了顿,他语气微冷,反问道:“那按此理,我是不是也能叫你们滚远些,
莫要扰我清净?”
“哼!我看你果然与这贱人是一伙的!”肥胖老妪厉声断喝,双刀一摆,“上!一起出手,拿下这对狗男女!“
四周手下虽对吴玄心存忌惮,但令出不敢不从。
当下,大半人呼喝着扑向那黑衣女子。
唯有那名肥胖如球的老妪、一个形如枯柴的持剑老者,以及一名面容丑陋手持沉重方便铲的大汉。
三人成品字形,直取端坐的吴玄!
面对来势汹汹的三人,吴玄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他依旧一手稳稳端着粗瓷茶碗,悠然啜饮,甚至有瑕瞥向另一侧的战团。
“嗤!嗤!嗤!”
黑衣女子端坐不动,袖中寒芒连闪,三支淬毒短箭电射而出!
三名冲在最前的汉子应声而倒,脸色瞬间青黑,眼见不活了。
“小心她的毒箭!”
围攻众人一阵大乱。黑衣女子趁机长剑出鞘,身形如穿花蝴蝶般掠入人群。
她剑光霍霍,凌厉异常,只是那招式路数颇为古怪,劈砍削斩间,竟不似剑法,反倒更近刀招!
“呼—!”
沉重的破风声自身侧袭来!那虬髯大汉已率先攻到,一招“乌云盖顶”,碗口粗的方便铲带着千钧之力,朝着吴玄天灵盖狠狠砸落!
几乎同时,平婆婆双刀如毒蛇吐信,一左一右,狠辣无比地斩向他胸膛!
吴玄眼皮未抬,空着的左手随意向上一探,五指箕张,竟于电光石火间,精准无比地一把攫住了那砸落的方便铲!
手腕顺势向下一带!
“恩?!”虬髯大汉只觉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自铲杆传来,虎口剧震,下盘顿时虚浮,整个人被带得向前一个趔趄!
“铛啷—!!!”
沉重的方便铲杆,被吴玄这一带,不偏不倚,正正撞在平婆婆交叉斩来的双刀之上!
“啊!”肥胖老妪只觉双臂如遭雷击,一股狂暴的震荡之力透体而入,双腕剧痛欲折,再也握持不住,两柄短刀脱手飞出,“哆哆”两声钉在远处的柱子上,兀自震颤不已!
就在此时!
身后!那持剑老者竟阴险的绕道他的背后,手中长剑悄无声息,毒蛇般直刺吴玄后心要害!时机拿捏得阴狠刁钻至极!
吴玄头也不回,端着茶碗的右手手腕微抖。
“嗖——!”
那只喝了一半的粗瓷茶碗滴溜溜旋转着,带着凄厉的破空尖啸,如流星赶月,直射老者面门!
其速快逾闪电!
老者骇然失色,想要闪避已是不及!
“啪嚓—!!!”
茶碗结结实实砸在他面门之上,轰然爆碎!锋利的瓷片混合着滚烫的茶水,
瞬间深深嵌入他的皮肉之中!
“呃啊——!”老者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整张脸血肉模糊,仰面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抽搐几下便没了声息。
那虬髯大汉此刻正憋得面红耳赤,双臂筋肉虬结,拼命想将方便铲从吴玄那看似随意抓握的五指中夺回,却如同蚍蜉撼树,纹丝不动!
吴玄眼中掠过一丝不耐,抓着铲杆的手随意往回一收。
“撒手!”
大汉只觉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传来,双臂瞬间麻木,再也握持不住,方便铲顿时脱手!
吴玄手腕一转,那沉重的方便铲如同他手臂的延伸,铲头带着恶风,“呜”地一声倒撞而回!
“嘭!!!”
一声闷响,如同重锤擂鼓!铲头狠狠捣在大汉宽阔的胸膛之上!
“噗——!”大汉口中鲜血狂喷,胸骨尽碎,庞大的身躯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惨叫着倒飞出去,撞塌了一张桌子才停下,眼见不活了。
吴玄看也不看,顺势将手中方便铲向外一挥!
“呜——!”
沉重的铲杆带着呼啸,如同巨鞭般横扫,精准无比地抽在刚跟跄站稳、惊魂未定的老妪那肥胖的腰身上!
“啊呀—!”肥胖老妪只觉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袭来,剧痛钻心,肥胖的身躯竟如同一个被狠狠踢中的皮球,惨叫着离地飞起,划出一道狼狈的弧线,重重砸在茶寮的土墙上,震得灰尘簌簌落下,瘫倒在地,生死不知。
这一变故突如其来,骇得围攻众人攻势齐齐一滞!
那白发老妪眼见肥胖老妪的惨状,失声惊呼:“平妹子!”身形急掠至其身旁,俯身探查。
平婆婆气息奄奄,嘴角不断溢出血沫,挣扎着低语:“瑞姐—替—替我禀报主母—报—仇—”话音未落,头一歪,已然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