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文和安卡拉来到临时牢房外。
这里原先是一条幽深的隧道,通向鼠鼠们废弃的储藏室。现在被改造成了牢房,巨石封堵住缝隙,厚实的木门用铁条加固,只有一个小小的观察窗。
在内部,还有一个凹型弯折和另外两道隔门,战鼠们就守在这里。
“情况怎么样?”
“报告诺文先生和龙姐姐!”战鼠挺起胸膛,“他醒过来啦,偶尔会自言自语,听不清在说什么。”
“我们都听您的,只在外面守着。”
“恩。”诺文点点头,“把门打开吧。”
“可是”鼠鼠们对视一眼,有点担忧,“他很危险!”
“我心里有数。”诺文笑了笑,“安卡拉也先在外面等着,如果有危险,我会叫你们的。”
“喔。”龙娘尤豫地松开他的手,不放心地叮嘱道,“他是坏人,诺文要小心!”
她凑过去拉开了第一道隔门,而诺文静静地等待隔门合拢,深吸一口气,调整着自己的表情。
嘴角,仪态,说话的语调和呼吸频率
虽然他啥也不知道,但得装得象什么都知道。
他走出第二道隔门时,眼中古井无波。
萨贝尔的牢房光线昏暗,仅点着一盏油灯,四周全是玻璃。他被锁在一张椅子上,那身低调而精致的皮外套早就被扒掉,只留下羊毛内衬,披着一条厚毛毡。
他的伤口被芦荟仔细处理过,虽然流了不少血,但并不致命。战鼠们的破甲锥头不是用来放血的,最严重的伤势反倒是冲击和灼伤。
那颗毛发稀疏的脑袋依旧沾着血污和黑灰,四肢软趴趴地垂下来,狼狈不堪。
诺文走近,扯开他脸上的眼罩,后退两步。
奇术使抬起头,看着诺文,轻轻动了动嘴角。
“哈看看这是谁。”
“终于敢从鼠人堆里露头了吗?”他沙哑地开口,语气里带着嘲讽,“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选择与这些亚人混在一起”
“财富,权力,这些你都得不到,如果为了某些欲望,你大可去南方的港口挑选几个品相不错的亚人奴隶”
“西帝国的皇族已经堕落到要找野生的亚人寻欢作乐了吗?”
奇术使说的很慢,每说出一个关键词就停顿片刻,试着从这个黑发黑瞳的异乡人脸上分析出某些信息。
但他注定一无所获。
在昏暗的光线下,诺文眼神沉静,连呼吸都未曾乱过分毫。
“我与西帝国的血脉无关。”他温和地开口了,语调清淅标准,胜过从小培育的宫廷侍者,让萨贝尔略微一惊。
诺文从门外置过一杯热水,放在油灯旁。“要水吗?”
“水?你们把我手脚都弄脱臼了!”萨贝尔愤怒地张开干裂的嘴唇,“怎么,现在发起假惺惺的慈悲来了?”
奇术使剧烈呼吸着,随后偏头:“要杀便杀。用鞭子抽,还是烙铁烫,无所谓,快点动手。”
“我败了,毋庸置疑。但杀了我,你和你那肮脏的鼠窝也将在恐惧中灭亡!”
诺文轻轻一笑,敲了敲桌子。
“我们不虐待俘虏,现在也不会杀你。为了将你救出火场,我们的医疗人员不得不采取紧急措施。”
“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他拉过一把椅子,放松地坐下,“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诺文,拉曼查的领袖。”
奇术使努力平复着脸上的表情,可微微起伏的胸腔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焦虑。
这个名字这个自称他到底是谁?他的姓氏呢?
为什么他敢如此平静地面对自己?还对奇术学会的威胁毫无惧意?
难道他根本没听说过学会的威名?
不可能如此谈吐,他身后的家族必定不凡
“拉曼查。”萨贝尔越想越乱,只能试着转移话题,“从未听过。边境之地新崛起的小势力?”
“你可以这么认为。”
他顿了顿,诱惑道:“我可以告诉你们很多事情,奇术的奥秘,领主的丑闻,甚至更多只要你们答应放我离开,并且保证我的安全。”
“比如?”
“你们现在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一个愤怒的领主。”奇术使威胁道,“你在对整个萨拉贡的奇术使挑战,对王室和教会的权威挑战!”
“秃鹫已经闻到了血腥味,很快就会聚集过来。”
“没有我的帮助,你们这点微不足道的抵抗,很快就会象雪一样融化!”
诺文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是什么眼神?
萨贝尔惊恐地发现,这个年轻人的脸上竟浮现出了失望和怜悯?
他听懂了,一定听懂了,但怎么可能?竟敢对一个掌握超凡的奇术使露出这般表情?
难道他不渴望超凡?难道他不恐惧奇术使改造现实的伟力?难道他不害怕一整个王国的力量?
他凭什么?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奇术使的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谢了,不感兴趣。”
诺文状似随意地将匕首放在桌上,显露出背后的衔尾蛇标记:“我只想知道,你们来边境做什么?
萨贝尔心脏猛地一缩!
那个标记!他看到了!他怎么可能看到?!
他特意用一层银箍遮住了它!只有按照繁琐的特定步骤才能取下!
他或许只是恰巧发现了,他不可能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冷静!我必须冷静
“哼!”奇术使抬起头,强装着傲慢:“奇术使追寻真理与奥秘的脚步,岂是你们这些卑贱无知的人能看理解的?”
愤怒吧,惊慌吧,露出你的破绽!他在心中狂喊,一个见识不凡的年轻人怎么可能忍受这种侮辱?
诺文摇摇头,温和得象在对待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萨贝尔先生,你可能理解错了。”
“我对你的小秘密没什么兴趣。我问的是‘你们’。”
他端详着匕首,又重复了一遍:“你们来边境做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烛火摇曳,在诺文身后拖出极具压迫感的黑影。他依旧笑吟吟地侧坐着,匕首在指尖飞舞。
而奇术使宛若看见了恶魔,脸色逐渐苍白。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奇术学会的成员本就该去追寻真理,与你何干!”
诺文再次摇头,似乎已经失去了兴趣。
“没必要对我说谎。奇术学会的成员?问问你的内心吧,你自己相信吗?”
“我只是不想让场面变得太难看罢了。”
“当然,如果你依然不愿意回答问题。”他笑了笑,“那我们大可去问问太阳天父有何见解。”
“不!你——”
萨贝尔没忍住大喊出声,却又死死收住。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心中惊骇万分。
教会这个年轻人难道是教会的密使?!
怎么可能?
那群天天叫嚷着异端的白袍顽固怎么会和亚人厮混在一起?
他想破脑袋都想不通其中的逻辑。教会整体上虽对一些无害亚人视而不见,但在昆卡这片贫瘠之地上,所谓教士也不过是群贪婪的地主罢了!
难道是那位即将上任的本笃会主教在提前试探?
奇术使惊疑不定,自己研究被耽搁事小,可要是密教的触探被教会发现,会一路牵扯到桑吉诺领主,届时,整个昆卡领都会引起一次震荡!
这场震荡一旦发生,就可能引来那位铁腕摄政王的冰冷注视,让密教的千年底蕴化为灰烬!
以蛇首的手段,自己恐怕会死的比绑上火刑柱还惨!
“我”他面色大变,冷汗瞬间浸透内衬,“我不可能告诉你任何事情!”
萨贝尔咬着牙闭上眼睛,做好忍受酷刑的准备。
而诺文只是轻轻一笑,拎起匕首转身出门。只是他拉开隔门的瞬间,一道银色身影突然显露出来,在烛火下闪耀着璀灿的光芒。
奇术使突然瞪大了眼睛。
那难道是
那难道就是!?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