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鼠们在林中耐心守望了三天。
他们还不能完全放松,先前的挫败让很多鼠鼠都后怕不已,宁愿不厌其烦地重置所有阵地,也不敢有丝毫松懈。
但这一次,真的没有人来了,不说士兵,连回来收集林间遗落物资的人都没有。
蓝羽林一片祥和。
太阳高升,冰雪融化,撒下暖洋洋的金色光芒,唤醒了林间生机。
一群长着鲜艳斑烂羽毛的陆行鸟从森林最边缘钻出来,迈开大腿在林间奔跑,结果没跑多远,被毛人勇士们一手一只拎着脖子抓走,塞进木笼子里。
它们张开尾羽,大声怪叫。
鼠鼠们好奇地过去逗弄这些能到自己肩膀的大鸟,被啄得嗷嗷哭。
“坏鸟!”
“它啄我!”
“唔。”阿古颤动眉毛,走上前去,“坏鸟。”
毛人充满压迫感的身姿立即向蓝羽鸡压去,它们瞬间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好了。”
“蓝羽鸡,也生蛋。”
“小鼠人,该多吃些,长个子。”
勇士简明扼要,用手比划着名自己腰部偏上的高度:“这样,它就怕。”
“叽哇!鼠鼠才不矮!”
诺文就坐在树边,看着这些象是孔雀一样的陆行鸟,又看着回归好奇本性的鼠鼠们,心中就象在雨天睡午觉一样安宁。
本该如此。
“诺文,我们今天能回去了吗?”龙娘趴在树冠上嚼骨头,“我想回家啦。”
“你快看那里,小家伙们把东西都整理好了。”
她指向那些整理好的板车,诺文的视线也随之扫过去,看见马儿们围着踱步,呼哧地打着响鼻。
“恩,该回家了。”诺文笑了笑,“再待下去,也没草给这么多马吃。”
“甘菊!”他喊道。“驻防的人员都选好了吗?”
士官鼠急忙跑过来:“选好了,会有三十位战鼠留下来。”
“诶?”安卡拉吃惊地转过头,“大家不是要一起回去吗?”
“龙姐姐,大家都回去了,谁来守住这里,不让坏人跑进来呢?”甘菊严肃道,“我们付出了这么多代价,不能再白白牺牲了。”
说完,他看向诺文:“我和队长们谈过了,留下来的战鼠都是自愿的,包括我自己。”
龙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中萌发出一股敬意。
小家伙们也很坚强!
甘菊珍惜地拿出一个布包,放到诺文面前:“这是大家托我写的信,请您带给我们的家人。”
“好。”
诺文郑重地挂在身后,半蹲下来,抱了抱他,安卡拉也用尾巴尖摸了摸甘菊的耳朵。
那具小小的身体微微一抖。
“快走啦!”他吸了吸鼻子,努力推开诺文,笑得眼睛发红,“带着这些东西回家!”
“我们会在这等轮换的战鼠来的!”
“大家,集合!”
“回家!”
维瓦尔紧贴马背,脸颊冻得通红,却也难掩激动之色,褐红的驽骍难得更是兴致昂扬,精心养护的马蹄飞速踏过一滩滩泥泞。
“哈!桑吉诺,你个老混蛋,滚出我们的拉曼查!”
他不顾鼠鼠们听不听得见,一路大喊,迎着风咧嘴大笑,好似回到了最莽撞的青年岁月。
那段时间里没有收税,没有呵斥,未来明朗,他和爸爸骑马飞驰。
马夫无数次想过那个最可能的结局——领主大军踏平一切,他们多半也不会在乎一个马夫的死活,自己的命会断在这个冬季。
但是没有。
他甚至是后来才听说强大的奇术使也参加了战斗,还没来得及惊恐,就错愕地发现,那个昏迷不醒的焦黑秃头就是所谓的奇术使。
只过了一天,这家伙就被诺文先生抓住了,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听着,都听着!”
工作中的鼠鼠们被呼喊声惊动,连忙跑出山洞眺望:“要回来啦?”
“坏人被打跑了吗?”
“是不是又缺东西了?战鼠们还好吗?”
由不得他们担忧,先前马夫和栗子往回送的消息,要么是缺箭矢,缺干粮,缺各种板料,要么是突然要好复杂的面具,一大堆玻璃小片
他们每次回来,都是带的坏消息。
工匠鼠们忙活得尾巴都消瘦了,才勉强供上前方的须求。
一仓鼠又一仓鼠的物资运往蓝羽林,栗子连饭都来不及吃就再次策鼠出发,物资消失了,消息却越来越少,大家都忍不住凑在一起为战鼠们祈福。
鼠鼠们坚信着,战鼠们一定在对付很可怕的敌人,他们不能添乱,要好好在后面贡献自己的力量。
“大家先安静。”莱茵板起消瘦的脸,眼圈都有些发黑,“听维瓦尔先生说完。”
马夫弛骋着停在山脚下,探头大喊:“他们要回来了!”
“领主那个混蛋被打跑了!他带的两百多个人,也全都被吓跑了!”
“我们赢了!”
鼠鼠们愣住了,手中的小工具都掉下来。
两百多人!
他们总共也才七百多只鼠!
“打跑了?”
“赢了?”
“我们”莱茵都有些迟疑,难以置信道,“真的赢了?”
“莱茵姐姐,快看那!”
玻璃鼠颤斗着递上一根大望远镜,修女定睛一看,在远方的土地上,赫然出现了一支雄壮的车队。
她看见马匹拉着满满的板车,毛人们扛着巨大的木笼,诺文先生和安卡拉站在一起,高高挥舞着无数红巾织出来的旗帜。
“叽哇!”
“真的回来啦!”
“还有带回来了好多东西!”
鼠鼠们顿时叽叽喳喳乱成一团,慌乱地捡起工具往架子上塞,又抓起扫帚拼命在山洞路口清扫尘土,生怕诺文先生回来看到这儿乱糟糟的。
“核桃,核桃!”
“我在呢!”
“快煮东西!烧水!煎鼠饼!把肉和鱼干都加进去!”
鼠厨晃了晃锅铲,小眼睛里都快流泪了,却还强撑着:“还要你说!”
“大家快去铺床,搬凳子,把桌子都擦干净!”
“洗脸!”
“记得洗脸!脸上都脏兮兮的啦!”
“还有,叽哇!玻璃怎么办!”
“我们都把玻璃敲碎啦!诺文先生回来要挨冻的!”
“快去找木板堵上!多加些柴!”
都不用莱茵指挥,早有分工的鼠鼠们就吵闹地去各自准备了,厨房柴火旺盛,水汽如云,麦香和肉味弥漫在山洞各处。
“安卡拉姐姐回来了吗?”
“恩。”
修女摸了摸踮着脚的雪球,愣愣地站在春风中,专注地看着那支队伍越来越近。
“好大的马!”松果的大尾巴晃来晃去,兴奋地问阿古,“我也能和维瓦尔先生一样有一匹马吗?”
“唔。”勇士低笑道,“多学,就有马。小骑士。”
莱茵顿了一会,目光再扫过那些丰厚的战利品,最后慢慢定在诺文身上。
“莱茵,我们回来了。”
“回来啦!”安卡拉欢快地张开双手,“雪球,抱抱!”
雪球努力蹭了蹭龙娘的脸颊。
而修女栗色的眼睛中只剩下诺文,这个带来奇迹的男人。他真的做到了当初那近乎狂妄的承诺,为他们这些被排挤的人们创造一个能好好生活的世界。
她小步走过去,伸直手摸着他的胸口,一时间有太多太多想说。
修女吸了吸鼻子,羞涩地低下头,只低声说:“诺文先生,你忘记刮胡子了。”
诺文愣了一下,摸摸下巴上有一指宽的毛糙胡须,无奈道:“前线太忙了,没办法。”
“那就别在这傻站着啦。”修女突然鼓起了脸,“外面多冷,大家都在准备庆功宴呢,您肯定得来!这样邋塌怎么见大家?”
“来,我帮您刮干净。”
诺文笑着点点头,转过身,从山包上眺望远方。
那座歪歪扭扭的木头教堂依旧伫立着,太阳为它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光。
目之所及,丘陵绵延,溪流潺潺,树林摇曳。
在拉曼查的土地上,光芒温柔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