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亮时,室内彻底没了声息。
甘菊让三队爬上屋顶,从烟囱往下扔土和雪块灭火,直到室内烟雾变得稀薄,才带队走进室内。
毛人勇士走在最前,用巨盾小心护着战鼠们。
他们慢慢蹭过十二具扎得象刺猬一样的尸体,逐个翻面,扔开短刀和剑,确定这些士兵不会再爬起来,毛人们才厌恶地低吼:“耻辱,强盗,王国人。”
甘菊环视一圈,发现室内陈设非常简单,更象是个仓库。墙边堆着歪歪扭扭的木架,挤着好几排麻袋,有些开口被捆扎得很严实,而最角落堆着一堆发黑的垃圾与烂铁工具。
棚屋内没有床和毛毡,士兵们枕着睡觉的破旧包裹还扔在壁炉旁边,底下铺着还没来得及穿的板甲衣。
“两两照应,分散警戒搜索。”他朝战鼠们嘱咐道,用力抬起一件板甲衣,摸了摸内衬中缝着的金属板。
他暗自琢磨了一下手弩的威力,又掂量着金属板的厚度,摇了摇头。
要是真让士兵们穿好板甲衣,弩矢的穿透力很可能不够,最多击伤,不能致死。
一名士兵布满血丝的眼睛依然瞪着他。
甘菊与他对视,伸手合上他的眼睛,打开一个包裹细看。
里面塞了些零碎,半空不满,手指刚碰到就压下一块凹痕。
几片硬饼干,一块手指大小的肉干,都硬的和木头一样,敲起来咔咔作响。还有一个皮水壶,里面有股麦味,是淡麦酒。
餐刀,火镰,一卷系绳,一卷布,一块磨刀石,还有一套骰子。
就这些了。
甘菊翻了翻,没从里面找到类似信物和护身符的东西。
他转头看去,勇士们一个个抬下麻袋,而战鼠们努力踮着脚,趴着袋口,用小手往里面摸。
摸着摸着,战鼠们的尾巴都兴奋地晃起来。
“叽哇!队长,里面都是满满的豆子!”
“他们没全运走,这里有麦粉!”鼠鼠们捧起罐子,小鼻子一嗅,两眼发光,“还有好多麦粒!大家有东西吃啦!”
“盐!”
“果酱!”
“还有臭臭的黄奶酪!”
战鼠们不断惊呼,更有甚者爬进了那堆发黑的垃圾堆里,努力用小手往外翻:“里面还有布和小毛毛呢,就这么扔了,太浪费啦!”
他心疼地看着那座小山,仔细地把那些脏布都挑出来,也不嫌脏,就用脸去蹭。
“这些能给大家做好多衣服呢!”
甘菊无奈地清了清嗓子:“不要往脸上蹭,先收起来,回去好好洗一洗。”
“好的叽!”
战鼠继续翻找,勇士们嘴边的毛发微微翘起,巨掌一抓,顿时将垃圾堆散开。
“唉?”鼠鼠疑惑地抓起一块黑色的金属片,掸了掸上面的脏土,“有块铁片!”
“唔。”勇士皱眉,“不是铁。怪异。小鼠人,收好了。”
战鼠摸了摸那块金属的表面,手感好奇怪,象在摸盐釉和沙子,又粗糙又细腻。
“我记得诺文先生好象也有一块这样的”他小声嘟囔着把金属片塞进怀里,却突然一愣,急忙招呼大家。
“队长!下面有个地窖门!”
甘菊一惊,连忙站起身,提着短刀和弩过来向下望去。
垃圾堆下面有个粗糙漏风的木板盖,盖着一层薄土,肯定是刚刚毛人勇士们的动作才把它抖开了!
“恩?”毛人们反倒做出手势,肃立,“听,呼吸声。下面,有人。”
地窖里传出一阵颤斗的“叽”声。
“别杀我们叽!”
十只灰鼠尾巴缩成一团,缩在地窖下面,叽叽喳喳地嚎啕大哭。
“是大坏牙的灰鼠。”战鼠们皱起眉头,看向甘菊,“队长,怎么办?”
他们都已经把手放到了弩上。
甘菊沉默地看着下面瑟瑟发抖的灰鼠,黄绿色的眼睛与狰狞的疤痕,让他看起来如同一头饿狼。
这是当初负责运走人质的灰鼠,没参加对村庄的围攻,但他们依然是帮凶。
“你们为什么给大坏牙卖命?”他开口了,“告诉我。”
灰鼠们面面相觑,努力把自己缩得更小:“因为因为老大给我们东西吃叽!”
“而且不会被人打死”
甘菊深吸一口气。
“那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吃的东西,都是从别的鼠那里抢来的?”
灰鼠点头又摇头,声音越来越低:“可我们生下来就是这样的,不会耕地,不会挖土,只会推车,不跟着老大干,就没东西吃啦。”
“外面好冷好可怕,会被人杀掉,老大只踢我们,还给我们东西吃,给我们土包住。”
“这就够了吗?”甘菊问。
灰鼠们茫然地看着他:“还不够吗?”
听到这个回答,战鼠们心中的火一下子熄灭了,个个意兴阑姗。
甘菊摇摇头:“我知道了。”
“我们很快就要带着这里的东西离开。我给你们两个选择。”
“一。我给你们留几天干粮,你们自己想办法活下去。”
灰鼠们闻言,顿时惊恐地摇着头:“不要呀叽!外面是冬天呀,活不下去啦!”
“老大行行好吧!不要留我们在这里叽!人类老爷要把我们杀掉啦!”
“二。”甘菊拔出刀,语调冷冽如冰,“跟我们回村庄,为尔之罪受审判。”
特战队带着鼓鼓囊囊的物资回到村庄。
鼠鼠们高声欢呼起来,抱着他们转圈圈,紧紧把粮食捧在怀里,象个球一样往山中蛄蛹。
孩子们和爸爸妈妈重聚,哭的泪眼汪汪,好一番安慰才安静下来,小手抓着大手,去看他们的新家。
莱茵匆忙地整理着数据,忙活了好一阵子,这才拿出一份明确的报告。
她笑起来就象垂弯腰的橙黄麦穗,散发着甜美的活力。
“诺文先生!战鼠们这次带回来了好多东西!”
“您听好啦!”
躺在椅背上的诺文笑了笑:“说吧。”
莱茵深深吸了一口气,捧起树皮本,如同在念诵神圣的经文。
“此次行动缴获——”
“十六袋麦粒,接近两吨!大家把发霉和空缺的秕谷都挑出来了,剩下的脱谷就能吃。”
“还有九罐面粉,一罐有五十多斤。三大袋豆子,三百多公斤,撑得袋口都束不上啦!”
“除了这些主粮,还有两大罐粗盐,两瓶果酱,一小块奶酪”
莱茵絮絮叨叨地念着,让诺文脸上也不由浮现出笑容,想象起小鼠们惊喜的样子。
想不到他也到了看见小鼠蛋子就想多喂两碗饭的年纪。
拉曼查的面包养人啊,多吃一些,多吃一些。
但这些还不够。诺文在心底叹了口气,面上仍是微笑。
“十五斤混杂皮毛和布匹的织物碎块,四十多把锄头,十二身板甲衣,十二把长短刀剑”
“水壶,还有好多能做衣服的空麻袋”
“报告完毕啦!”
她又想起什么,从黑袍夹层里取出一块黑金属片,“还有这个,是战鼠们找到的,我帮您洗干净了。”
莱茵跑过来,踮起脚尖,努力地在诺文脸颊上亲了一口,大耳朵红扑扑的,转身哒哒地跑开。
诺文愣了一下,摸了摸脸颊,无奈地摇摇头。
他拿过那块金属片,沉吟片刻,目光却先投向了窗外。
雪地的侧面,十只灰鼠被战鼠们盯着,排成一排,瑟瑟发抖。村庄的热闹和他们无关,战鼠们还得保护他们,免得被愤怒的鼠鼠们打死。
他凝视着这些灰鼠,只觉得可悲又可恨。
诺文轻敲桌面,喃喃自语:
“该拿你们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