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东曦给这座高楼林立的城市轮廓盖上了一层淡金色的滤镜,空气带着一丝未散尽的凉意。
通往翰林艺术高中的公交线路,在这个时间点已经承载了不少睡眼惺忪的学生党和上班族。
今天因为助理临时有事,顾新羽选择了公交车上学,他习惯性的坐在了靠窗的后排位置,灰色降噪耳机将他与车厢内的嘈杂环境隔绝开来,学生们的闲聊,引擎的轰鸣,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侧头望着窗外飞速流过的街景,眼神平静在放空,手指随意的在腿上随着旋律轻轻敲点,沉浸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
公交车再次停靠,前后门打开,涌上来几个新的乘客,顾新羽目光不经意的扫过上车门。
是薛仑娥和裴真率。
薛仑娥今天将长发扎成了一个清爽的低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颈部线条,她也戴着一副白色的无线耳机,小巧的嵌在耳朵里。
她和裴真率低声交谈了一句什么,嘴角带着浅浅的柔和笑意,随后便安静的站在了车厢中部的立杆旁。
顾新羽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自然的重新落回窗外的街景,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同公司的练习生”“长得挺漂亮”“性格似乎很文静”这些标签上面。
公交车重新激活,阳光通过车窗,在车厢内投下移动的光斑。
一路都很平静,直到一个突如其来,算不上剧烈但足够让站立者失衡的晃动,司机为了避让一辆突然变道的轿车,轻点了一下刹车。
“呀!”站在立杆旁的薛仑娥身体随着惯性向前微微倾了一下,就是这一个小小的趔趄,她背在身侧皮质挎包袋里,那个印着卡通图案的塑料水杯,瞬间失去了平衡,眼看着就要滑出袋口,摔落在车厢地板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
后排,原本安稳坐着的顾新羽,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倾了一瞬,手往前伸出,象是试图隔空抓住杯子,更象是一种看到他人即将发生小意外时本能的身体反应。
薛仑娥反应很快,她扶着立杆的手用力稳住身体,另一只手敏捷的向下一捞,稳稳的抓住了水杯,将它重新按回了背包侧袋,并且这次仔细的扣好了搭扣。
薛仑娥轻轻松了口气,下意识的抬起头,目光带着一丝惊魂未定后的茫然,本能的望向车厢后方晃动传来的方向。
而此刻,顾新羽的目光,也正因为刚才的动静,从窗外收回,落在了前排。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的、毫无准备的相遇。
薛仑娥的目光微微怔住,没想到在公交车上遇到这位前辈,还会直接对上那位感觉有些不好接触的前辈的视线。
那双清澈的鹿眼里还残留着一丝未褪去的惊慌,看起来比平时在教室里更加生动。
顾新羽也顿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清淅的看到她的正脸,以及那双因为受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睛,比他想象中更要,精致一些,救水杯的动作也好帅,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随即,薛仑娥象是突然意识到什么,她有些仓促的下意识的朝着顾新羽的方向,非常轻微的点了一下头,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更象是一个受惊后的本能礼貌反应。
然后立刻低下头,转向裴真率,小声说着什么,仿佛在掩饰刚才一瞬间的尴尬。
顾新羽也几乎是同时将目光重新转向窗外,他抬起手,故作自然的调整了一下耳机位置,仿佛刚才那个短暂的对视只是行程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没有问候,没有寒喧。
公交车继续平稳的行驶着。
裴真率在旁边小声抱怨着刚才司机的急刹车,薛仑娥轻声应和着,声音比刚才更轻软了些。
顾新羽依旧看着窗外,他并没有多想,只是觉的这个早晨,因为这个小插曲,似乎没有那么单调了。
他知道她在那里,一个同公司的,看起来有点冒失但反应挺快的后辈。
她也知道他在那里,一个演技很好,但平时看起来有点冷淡的前辈。
但仅此而已。
几站后,公交车缓缓停靠在翰林艺高附近的站点。
薛仑娥和裴真率随着人流走向后门,在落车的瞬间,薛仑娥的脚步有极其短暂的停顿,她没有回头,随即便跟着裴真率走下了车,融入了校门口的学生人流中。
顾新羽的目光,通过车窗,无意中瞥见那个扎着低马尾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他摘下耳机,拿起书包,也准备下车。
课间休息的十分钟,顾新羽打算利用这碎片时间默记一些特别的表演技巧。
他的同桌李俊元,则一如既往的充满活力,正跟前排的裴真率和也转过身来的金玟池描述着周末看的一部喜剧电影里的经典桥段。
“呀,你们是没看到,那个主角一脸严肃的做出那种事情的样子,真是!噗哈哈哈!”李俊元笑的前仰后合,试图模仿那个滑稽表情。
裴真率被他的夸张表演逗得直乐,金玟池也抿着嘴轻笑,气氛轻松愉快。
裴真率笑闹间,目光随意的在后排扫过,就在这时,她注意到了顾新羽桌角那个黑色的保温杯,杯底那个设计独特的周边贴纸。
“唉?”裴真率挑了挑眉,带着她特有的直接和好奇心,很自然的伸手指了指那个杯子,“顾新羽xi,你这个贴纸,是白日梦想家吗?”她最近刚好看过这部备受文艺青年推崇的电影。
顾新羽感觉到投注过来的目光和裴真率的声音,他缓缓抬起头,挪开了一只耳机,露出一个礼貌且略带询问的表情。
“内。”他点了点头,声音平稳,没有多馀的情绪,“一部很好的电影。”
“真的吗?”金玟池听到电影名字,也感兴趣的转过头来,“我也很喜欢那部电影,尤其是主角在冰岛公路上滑板那段,音乐和画面搭配的太棒了”,她说着,脸上露出欣赏的神情。
“对吧对吧!”裴真率得到附和,更来劲了,“那种说走就走的勇气,真的太酷了!虽然感觉有点不切实际,但能把做梦的情节付诸行动的感觉真好,”她性格外向,很容易被这种追求自由和梦想的主题打动。
听到金玟池精准的说出电影中最经典的场景,顾新羽眼中闪过一丝赞同,他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简单回应了一句:“是的,那段很有感染力。”
坐在前排的薛仑娥,在裴真率问出那个问题时,就不自觉的放缓了手中转笔的动作,她也是《白日梦想家》的爱好者,那段冰岛滑板的片段她反复看过很多次,甚至用作了很久的手机壁纸。
她偷偷竖起耳朵,想知道这位看起来清冷的前辈,私下里喜欢的电影风格是怎样的。
听到顾新羽平静的承认和金玟池的补充,她心里泛起一丝微妙的共鸣感,“原来他也喜欢。”
这个发现让她对后排那位前辈的印象,似乎不再是单一的“演技好但有点距离感”,多了一层模糊带着共同频率的底色,她依旧没有回头,只是低着头,静静竖起耳朵想满足更多好奇心。
裴真率还在兴奋的和金玟池交流着对电影其他细节的看法,小小的讨论围绕着电影展开,显的自然而融洽。
顾新羽重新戴上了耳机,但记台词似乎暂时无法继续了,他目光落在了那个穿着校服,坐姿端正的背影上,但很快就移开往向窗外。
而薛仑娥,在确认后排关于电影的讨论告一段落后,才假装整理碎发,用馀光瞥了一眼后排,正好捕捉到顾新羽微微侧头看向窗外的侧脸。
她迅速收回目光,心底那点因共同喜好而生出的微小雀跃,被她小心的藏好,这一个偶然的发现,像接收到的一次微弱信号。
接下来的半节课,薛仑娥,则在老师讲解的间隙,偶尔会想起那部关于梦想的电影,以及,后排那个似乎也同样欣赏这部电影的前辈。
两人之间依旧并行,但在刚才那个课间,因为一部电影,两条线周围原本静默的磁场,似乎产生了一次极其轻微,难以测量的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