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穿过初春树上枝叶的间隙,通过翰林艺术高中演艺科教室的玻璃窗,投下几道璨烂的光束。
丁达尔效应下,光束在教室和地板上缓慢移动,如同无声的计时器。
同学们三三两两的坐在位置上,分享着早餐,低声交流着八卦。
顾新羽微微侧头望着窗外,晨光柔和的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和清淅的下颌线,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清冷气息,整个人象一座被时光遗忘在此的宁静雕塑。
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宽大书桌下的手,正用指节轻轻敲打着膝盖,脑海里回荡的是昨夜娜美那个抽象的闪现和最后推平敌方基地时的畅快感,馀韵未消。
这么种纯粹由游戏胜利带来的快乐,与自己在外维持的人设格格不入,他需要微微抿住嘴唇,才能克制住那份几乎要溢于眼底的快意。
“噗嗤。”
一声极轻又迅速被压抑住的笑声从前排传来
顾新羽敲击膝盖的动作一顿,视线从窗外收回,不着痕迹的向前扫去。
在他前方,倒数第二排同样靠窗的位置,薛仑娥,她穿着合身的女生校服,正侧坐着,柔顺的黑色长发披在肩头,几缕碎发拂过她白淅秀气的侧脸。
此刻,她那双清澈的小鹿眼正微微弯起。
她似乎也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或许是昨晚和室友看的某个搞笑短视频。
但很快便意识到失态,迅速自然的抿住了嘴唇,恢复了那副优雅又带着点距离感的文静模样,只有眼角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笑意,泄露了方才真实的情绪。
顾新羽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不到半秒,便平静的移开,仿佛只是无意间掠过。
伸手拿起桌角的保温杯,拧开盖子,吹了吹热气。
杯身是简约的黑色,但在靠近底部的不起眼处,贴着一枚小小的,他喜欢的电影《白日梦想家》的人物裁剪贴纸,是主角在冰岛公路上自由滑板速降的经典剧照。
前排,薛仑娥也正从笔袋里拿出一支笔,她的笔袋是浅米色的帆布材质,拉链的拉环上,挂着一个更小的白色小羊魄罗挂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上课预备铃响起,打断了教室里的零星私语,表演理论课的老师,一位戴着细边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士,夹着讲义走了进来,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同学们,早上好,今天我们继续深入探讨角色塑造中的动机与行动逻辑。”老师站在讲台后,声音温和却自带一种让人专注的力量。
“一个角色的任何行为,无论是英雄的牺牲,还是反派的偏执,都必须根植于其内在的,合理的驱动力,是爱,是责任,是恐惧,还是求而不得的执念?找到这个内核,角色的行动才具有说服力”
顾新羽翻开笔记本,拿起一支黑色的水笔,准备记录要点,姿态认真而专注。
课间休息,教室里的氛围瞬间松弛下来。
顾新羽没有离开座位,只是将身体向后靠进椅背,闭上眼,用手指轻轻按压着鼻梁。
他的邻座同学李俊元,一个性格开朗的男生,正兴奋的转过身,和前座的裴真率,以及也闻声转过头来的金玟池分享着什么。
“呀!裴真率,金玟池,你们看这个!”李俊元举着手机,屏幕几乎要凑到两个女孩面前,就后门那家总是排队的sweet oon,出了春季限定!樱花草莓慕斯杯!看看这颜值,大发,据说每天只做五十份,售完即止!”
裴真率也是个活泼性子,立刻被屏幕上粉嫩诱人的甜品图片吸引,眼睛亮了起来:“莫呀!樱花和草莓!这个组合光是看着就觉得心情变好了!”她夸张的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仿佛能隔着屏幕嗅到那清甜的气息。
金玟池也探过头来,仔细看了看图片,唇角弯起温柔的弧度,轻声评价道:“颜色搭配的很漂亮呢,像春天的感觉。”
顾新羽依旧闭着眼,对女生们热烈讨论的甜品话题兴致缺缺,只是觉得这话题充满了青春的锁碎和活力,但与他并没有多大关系。
他更享受这片课间的宁静氛围,仿佛无事发生就是世上最好的事了。
薛仑娥正拿起自己的保温杯喝水,听到“樱花草莓慕斯”,“限量五十份”时,喝水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
但是作为需要严格进行身材管理的练习生,高糖分的甜品无疑是禁忌清单上的常客,尤其想到前几天才因为庆祝某个小成就而放纵过一次,她更是立刻在心里拉响了警报。
她下意识的抿了抿唇,喉间轻轻滑动,咽下那口温水,同时也将那份被勾起的小小渴望给强行压了下去,她没有添加讨论,只是默默的将杯子放回原处。
“可是啊,”金玟池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明显的惋惜,“看着是真的很诱人,不过我们估计是没这个口福了,最近得时刻记住保持体重呢。”她说着,无奈的耸了耸肩。
这话引起了顾新羽一丝微弱的共鸣,但想起自己那个藏满身材管理违禁品的零食柜,依旧维持着闭目养神的姿态。
第二节课是数学。
对于大部分艺术生来说,数学课无疑是有些枯燥的,老师在讲台上用粉笔勾勒着复杂的函数图象,耐心讲解着公式推导。
顾新羽强打着精神,努力跟上老师的思路,试图理解那些符号背后的逻辑。
当老师讲到某个特定函数在坐标系中形成的独特曲线时,他微微蹙起眉头,尝试沉浸到解题的思维流程中去。
然而,那些半生不熟的理论知识堆积在一起,渐渐超出了他大脑实时的处理能力,思绪开始不受控制的飘散,眼神也略显空洞,只剩下身体还维持着认真听课的完美表象。
坐在他前面的薛仑娥,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数学向来是她的弱项,那些密密麻麻的符号和拗口的定理让她望而生畏。
她努力集中注意力,听着老师的讲解,但眼神里难免流露出一丝挣扎,那些符号和公式对她而言确实有些困难。
她的思绪像不受控制的风筝,时而飘向昨天练习时始终没做到位的某个舞蹈转身,时而担忧起即将到来的声乐考核,甚至,昨夜游戏里那个放错的技能也不合时宜的蹦了出来。
她轻轻晃了晃脑袋,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杂念和困意一并甩出去。
视线在漫无目的的游移中,不经意的再次扫过后排。
这一次,她的目光落在了顾新羽桌角的那个黑色保温杯上,阳光正好照过去,清淅的映出了杯底那个小小的贴纸。
“是白日梦想家”薛仑娥在心里轻轻的说,她很喜欢那部电影,很喜欢里面风景场景,和那种突破自我,查找自由的主题。
她有些意外,这位在教室里总是显得清冷孤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前辈,竟然也会喜欢这样一部爱做白日梦的屌丝勇敢自由冒险的电影。
一种微妙的,象是无意间窥见了冰山一角的共鸣感,悄无声息的掠过心间,但这感觉转瞬即逝,就象水面上一闪而过的涟漪。
她迅速收回目光,重新低下头,试图将注意力拉回眼前令人头疼的数学公式上,想继续斗争着。
可她不知道,斗争是具有客观性的,数学这东西,不会就是不会。
顾新羽似乎察觉到了那道短暂的注视,他抬起眼,目光落在前排那个纤细的背影上。
薛仑娥正低着头,颈后那块皮肤白的晃眼,几缕黑发自然垂落,看起来安静又乖巧。
他的视线下移,落在了她放在桌角的那个浅米色笔袋上,拉链拉环处,那个白色小羊魄罗挂坠安稳的待在那里。
“游戏里,那个魄罗的挂坠?”他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但很快又想到,“或许只是小女生在文具店看到好看便买下罢了。”
随即,他便收回目光,重新投向黑板,试图再次捕捉老师讲解的线索,同样收效甚微。
数学就是这样,数学课堂是已知的唯一能扭曲时空的场所,在你掉了只笔俯身去捡起时或走神片刻,再抬头重新聚焦黑板就会发现,上面的粉笔字已经从高中数学题变成了在二维平面上为你推演宇宙大爆炸的奇点了,很快,两人的眼神中就充满了没被知识污染过的清澈和愚蠢。
午休铃声终于响起,教室里瞬间活跃起来,同学们纷纷拿出自带的便当,或是呼朋引伴,准备前往食堂。
顾新羽准备去学校为艺人学生专门准备的小餐厅,当他走到教室门口时,薛仑娥,裴真率和金玟池也正巧结伴出来,准备去学生食堂。
“前辈好。”三人几乎同时停下脚步,微微躬身,声音轻柔而齐整,礼数周全。
“恩。”顾新羽点了点头,表情是一贯的平静与疏离,他侧身让出位置,示意她们先过。
没有任何多馀的眼神交流,没有任何超出前后辈关系的寒喧,一切如同过去几天里的每一次偶遇,规范和短暂,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他转身,走向食堂另一个小门通往小餐厅的方向,她们则继续前行,走向熙熙攘攘的学生食堂门口。
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他们依旧是两条清淅的并行线,沿着各自的轨迹运行。
那些关于电影贴纸,小羊游戏挂坠的细微发现,如同散落在两人周围的,微不足道的尘埃,尚未在现实的引力场中显示出任何足以改变轨迹的磁性。
安静的小餐厅里,也有几位高年级的艺人,互相点头示意之后,顾新羽独自坐在角落,面前摆着搭配精致但毫无食欲的营养餐,他拿出手机,习惯性的浏览起电影信息和查看有没有游戏版本更新的公告。
而另一边,学生食堂略显嘈杂的环境里,薛仑娥一边小口吃着严格按照热量标准搭配的午餐,一边听着裴真率兴致勃勃的讲述公司里的新鲜事,脑海里却已经开始规划着名晚上该玩什么游戏和该玩什么角色了。
放学铃声在傍晚时分准时响起,学生们涌出教室。
顾新羽步履从容的走向校门口等侯的车辆。
薛仑娥则和裴真率,金玟池一起,随着人流走出校门,踏上了返回jyp公司宿舍的路。
夕阳将他们身影拉的细长,在熙攘的人群中短暂的交织重叠,又随着各自的步伐迅速分离,奔向不同的目的地。
顾新羽坐进舒适的车后座,揉了揉因长时间保持专注而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熟练的戴上降噪耳机,瞬间,外界的喧嚣被隔绝开来,耳畔只剩下悠扬的旋律。
薛仑娥和朋友们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裴真率还在叽叽喳喳的讨论着练习的曲目顺序和可能的分part情况。
薛仑娥安静的听着,偶尔点头回应,手指在外套口袋里,无意识的把玩着手机冰凉的金外壳,想着过两天放假要不要去网吧好好放纵一番。
他们依旧在各自的轨道上平稳运行,保持着礼貌而安全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