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东配殿内，小雪听着陈小凡的分析，虽然心中依旧忐忑，但见他神色镇定，条理清淅，也渐渐安下心来。
她如今在这深宫中，能全然信任的，也只有这个“弟弟”了。
“好，我这就去准备。”小雪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真诚又带着几分受宠若惊的惶惑。
陈小凡仔细为她挑选了衣饰，最终选了一身藕荷色的宫装，发间只簪一支万芷柔赏赐中的素银珍珠簪，恰到好处地体现了对赏赐的珍视，又不失选侍应有的恭谨。
准备停当，小雪带着两名随行的宫女，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前往了万秀宫。
陈小凡并没有陪同，小雪去万秀宫必然能全身而退，他过去可就不一定了。
哪怕他已经升级为了管事太监，可万芷柔有心设计他什么，那还是很麻烦的。
小雪有皇上保着，他可没有，陈小凡自然懒得去触霉头。
来到万秀宫，通传之后，小雪便被引至偏殿等侯。
她垂首静立，能感受到殿内宫人投来的各种目光——好奇、审视、甚至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轻篾。
毕竟，一个从宫女升上来的毫无根基的选侍，能得到万贵妃如此厚赏，在外人看来，要么是走了大运，要么便是暗中投靠，无论哪种，都值得探究。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才有女官出来引她去正殿。
踏入那暖香袭人的正殿，小雪的心跳得更快了。
她依着规矩，行了一个标准的妃嫔见礼，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妾身赵氏，参见万贵妃娘娘，今日受娘娘厚赏，特来谢礼。娘娘恩德，妾身感激不尽。”
万芷柔端坐在主位，身着胭脂红蹙金凤穿牡丹曳地长裙，头戴赤金点翠大凤冠，妆容精致，气势逼人。
她目光落在小雪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选侍不必多礼。”万芷柔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平平响起，“来人，赐座。”
“谢娘娘。”小雪依言在宫女搬来的绣墩上小心坐下，只坐了半边，姿态恭谨。
万芷柔打量了她片刻，目光在她发间的珍珠簪上停留一瞬，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娇媚，却无端让人心底发寒：“这簪子戴着倒还清雅，衬你。本宫赏你的那些东西，可还入眼？”
小雪连忙微微欠身，答道：“回娘娘的话，娘娘赏赐皆是珍品，华美非常，妾身见识浅薄，初见时只觉目眩神迷，心中……实是受宠若惊，唯有感激。”
她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怯意与真诚，将一个骤然见到大量珍宝的小妃嫔心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恩，那就好。”万芷柔点了点头，话锋却陡然一转，状似无意地问道，“说起来，你原是长春宫出来的宫女。李贵妃姐姐调理下人最是严谨，能得她青眼，亲自将你引荐至御前，可见你是个拔尖儿的。如今你晋了选侍，也算是有了前程，怎的……本宫似乎未曾听闻你回长春宫拜谢过李贵妃姐姐的提携之恩？”
此言一出，殿内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侍立在侧的那绿衣宫女更是将头埋低了几分，耳朵却竖了起来。
这绿衣宫女是长春宫的眼线，万芷柔早就发现了她，却故意留着，就是用在一些需要可以传递消息过去的时候，比如现在！
小雪心中剧震，万贵妃此举，分明她架在火上烤！
她若回答不当，这话传回李贵妃耳中，便是坐实了“忘恩负义”之名。
她连忙起身，福了一礼，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徨恐与真诚：“娘娘明鉴，妾身岂敢忘怀李贵妃娘娘的大恩？
只是……妾身自知愚钝，蒙李贵妃娘娘不弃，得以近身伺候陛下，又蒙天恩，忝封选侍，心中时常感念，夙夜难安。
妾身并非不愿回长春宫叩谢娘娘，实是……实是刚刚离开长春宫，尚未在永和宫待足时日，恐草草回去，也不知要说些什么，徒扰娘娘清静。
亦怕贸然回去，王嫔娘娘以为我嫌弃永和宫住不惯，刚去没多久就着急回长春宫。
故而妾身暂时没有回过长春宫。”
她这番话，既表达了对李瑶的感恩，又将不去拜见的原因归结于自身的徨恐和怕打扰，显得情有可原，将一个骤然晋升、不知所措的小妃嫔心态描绘得淋漓尽致。
当然这番话可不是她自己想的，而是陈小凡早有所料，提前教的。
这万芷柔送礼过来就是为了搞事，小雪这番来万秀宫，她显然还会抓着这点继续施为，陈小凡要料到这点还是轻轻松松的。
万芷柔要的就是她这番“情有可原”却又“确实未去”的表现。
她轻轻“哦？”了一声，尾音拖长，带着几分玩味，“原来如此。倒是个知恩、知道谨慎的。李贵妃姐姐素来大度，想来也不会因你这点小心思而怪罪于你。只是这宫里的规矩，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废的，免得落人口实，你说是不是？”
她这话，看似在劝小雪守礼，实则是在那绿衣宫女心中又钉下了一根钉子——赵选侍确实未曾回去拜谢，而且找的理由是“徨恐”、“怕打扰”，这在外人听来，何其苍白！
同时，万芷柔也是在逼迫小雪要去一趟长春宫，这原来的主仆，现在的姐妹相见，想必也是有一场好戏可看，到时候她可就是那个坐着看好戏之人了。
小雪低头应道：“娘娘教悔的是，妾身记下了。”
说是这么说，但她的心中却是寒意蔓延，知道经过万贵妃这一问，自己与李贵妃之间是不得不见上一面了，可得知此前李贵妃如此设计自己和自己的“弟弟”，她对李贵妃的阴狠，也是后怕的紧！
眼下虽然嘴上应下了，可后续要怎么去见李贵妃，怎么应对她，那还需要好好考虑清楚才行。
“恩，明白就好。”万芷柔语气缓和了些许，甚至带上了一丝看似温和的笑意，忽然又开始唠起家常来，“对了，倒是一时间忘记问你，在永和宫住得可还习惯？王嫔性子是好的，就是不太爱管事。
虽然咱们现在位份有差，但怎么也算是姐妹了，以后叫我姐姐皆可，妹妹你若平日里有什么短缺，或是……遇着什么难处，大可来与姐姐说说，本宫能帮扶的，会尽量帮扶于你。”
看似闲话家常，却又是明目张胆的示好、拉近关系，甚至还明示可以给她提供庇护。
这万芷柔看似对待小雪一派祥和关怀的模样，但却是字字句句没有废话，全全都是说给一旁侍立在册的绿衣宫女听的。
每一句话都在给小雪挖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