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陈小凡交谈了一会,小凳子心中的不安也算是减轻了不少。
“小凳子,拿手过来。”
见小凳子一脸单纯的模样,陈小凡不禁又想起了刚刚见到的那个跟小凳子差不多年纪的小太监。
那个陈小凡可以不管,但是小凳子是他进宫后,唯一一个能说上几句掏心窝子话的人。
就凭借他曾经好几次死到临头都不曾卖过自己,陈小凡心中也还是很感念的。
小凳子不明所以的将手递给了陈小凡。
就在此时,陈小凡突然抓住他的手,在他的掌心放上了四两银子。
“小凡子,你这是?”小凳子一时间没看懂。
只觉掌心突然多出来了自己干四个月都赚不到的银两,心跳都不禁加速了起来。
“这次复验,有大贿也有小贿,咱们大贿不起的时候,也可以试试小贿,至少不用遭太多的苦头。”陈小凡拍了拍小凳子掌心的银子,对他微笑说道,“你进门后把这四两银子递给登记的胡公公,他到时候会安排你快验快收的。”
陈小凡今天已经看过那么几个人,检查的格外之快。
裤子一脱,扫一眼芽儿没问题,连尿都没尿,就直接可以走人了。
基本上效果跟二十两银子也没太多区别了。
毕竟大家去宫内浴房的时候,也是会难免互相看见。
这复验,最难受最不舒服的就是不被当人,没有做人的尊严。
正常人如厕排泄还知道避人,这让有残缺的人当众用残缺的部位来排泄,实在是极大的羞辱。
被当众在本来就残缺的伤口上疯狂的撒盐。
这才是最可怕,最令人崩溃难受的。
本来这缺陷部位就是太监们不可言说之痛了,还要在人前被狠狠的抛开赤裸裸的展示出来。
这换了谁能受得了。
“不……不行,小凡子!”
小凳子象是被那银子的温度烫到,猛地回过神来,声音带着急切的哽咽,想把银子塞回去。
这馈赠太重了!重到他瘦弱的肩膀几乎承担不起。
“有什么不行的,给你你就拿着,除非你不把我当兄弟。”陈小凡立即推了过去。
“这……这么多钱!我怎么能要?四两银子啊,够我们干多久了,咱们别花这冤枉钱了!你刚才跟我一说这复验的情况,我心里已经有底了,能顶得住!”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眼圈却不受控制地迅速泛红。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鼻腔,酸涩直逼眼框。
他跟陈小凡的心境何其相象!
他们同期进宫,混迹在同样的底层,遭受着同样的羞辱、谩骂、践踏。
在这冰冷彻骨的宫墙内,他们这些底层太监,命比纸薄,人如草芥。
谁会在意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太监是否受辱?谁会关心他今夜能否保住一丝可怜的尊严?他早已习惯了被呵斥、被轻贱、被当做没有感受的物件。
可小凡子记得。
不仅记得,还愿意为他这个同样卑微的伙伴,掏出如此“巨款”,只为替他挡去一份锥心之痛。
这份雪中送炭的暖意,比这四两银子本身,更重重地砸在了小凳子的心坎上。
他紧紧攥着手中的几块碎银,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攥住的不是银钱,而是两人深深的情谊!
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在这被人视为贱如草芥的皇宫内,突然有个人把自己当个人看,对自己掏心掏肺的关心,这对小凳子来说,就是别人对自己最大的珍视,简直……简直象是在无边寒夜里,有人为他燃起了一簇小小的、却足以暖透心扉的篝火。
陈小凡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他伸手,不是去拿回银子,而是轻轻拍了拍小凳子紧绷的手臂,声音放得更加和缓:“傻瓜,哭什么。咱们同期入宫,同住一屋,一步步一起从杂役房走到万秀宫,今后咱们还要继续在这宫里,互相扶持着,才能走得远些。
你也知道,这宫里的人心是个什么光景,在这地方,能有个完全信得过、说几句真心话的人,比什么都珍贵,而你对我来说就是这份难得的珍贵。”
小凳子看着陈小凡,嘴唇哆嗦着,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再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化作更汹涌的泪水。
“这钱若能买你少受一茬罪,少咽一口屈辱,它就花得值当。你记着,今晚进去,低着头,别乱看,找到胡公公,把银子悄悄递过去,多馀的话一句也别说,明白吗?”
小凳子用力点头,哽咽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想把那不争气的眼泪擦干,可新的泪珠又立刻涌了出来。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我……我明白……小凡子,你的好……我记一辈子……”
看着小凳子激动的说出这番话,陈小凡笑了笑算是应下了。
纵然他出于私心帮助小凳子,但这何尝不是在投送一份善,以此彻底笼络住人心。
不过陈小凡也始终记得曾叔公留给自己的教训,当初的魏冉单纯的就好比此时的小凳子。
这也是陈海对魏冉放松警剔的最大原因。
如今的陈小凡虽然对小凳子也是信任居多,但是他从始至终都在内心深处留下了那么一份谨慎。
他绝对不允许自己重蹈曾叔公的复辙!
“我可是记住你这句话了。”陈小凡见他情绪稍稳,立即跟他开了个玩笑,这才松开手,语气恢复了平常,“把银子收好,要是丢了,我可没有第二份给你了。”
小凳子再次重重点头,小心翼翼地将四两银子贴身藏好,这四两银子现在可不是普通的银钱,而是比性命还重的情谊。
他站起身,又深深看了陈小凡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和一种近乎虔诚的信赖。
“那……我就去复验了。”他声音还有些哑,但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