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凡摸了摸袖袋中早已准备好的、用油纸包分成四份的二十两银子。
队伍缓慢地向前移动着。
偶尔从屋内传出几声压抑的呜咽，以及医官冷漠的指令声，更让等待的人心怀惆怅，仿佛已经同步感受到了被检查之人的屈辱。
终于轮到了万秀宫这一队。
陈小凡深吸一口气，跟在队伍末尾走进了那间充斥着药味和莫名腥气的屋子。
屋内光线昏暗，一进屋鼻尖便能嗅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腥气。
正对着门口的是一张斑驳的长条木凳，旁边站着两名穿着官服的医官和一名面容刻板的老太监，地上摆放着的特制陶壶和一旁的水盆、布巾，无声地昭示着即将发生的屈辱流程
先进去的几个太监正脸色惨白，浑身颤斗地按照指令褪衣、排尿，压抑的呜咽和医官冷漠的吩咐声交织，让整个房间如同刑场。
陈小凡跟在万秀宫队伍的末尾，低垂着头，手心却紧紧攥着袖袋里那四个油纸包。
他的目光飞快扫过屋内，心中一定——果然如曾叔公和小道消息所言，负责初始登记和安排次序的，只有一位姓胡的老太监，单独坐在靠门的一张旧木案后，这里隔绝了所有人的窥视，正是行贿的关键节点。
“名字，所属。”胡公公头也不抬，声音干涩得象磨砂，笔尖在名册上虚点着。
陈小凡上前一步，恭声回答：“奴婢小凡子，万秀宫巡查太监。”与此同时，他借着身体的遮掩，动作迅捷自然地从袖中滑出四个油纸包，轻轻推到了胡公公的手边。
胡公公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浑浊的眼珠向下瞥了一眼，那油纸包的型状和厚度他再熟悉不过。
他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笔尖在【小凡子】的名字上不着痕迹地画了个极小的圆圈，然后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快速道：“站到右边角落等着，低头，别出声。”
“谢胡公公。”陈小凡心领神会，低声应了一句，立刻依言挪到屋子右侧的角落，那里已经站了另外两三个同样低眉顺眼、不敢与人交流的太监。
大家彼此心照不宣，这都是打点过的。
接下来，没有行贿的太监，则被直接指引到屋子中央，在那众目睽睽之下，开始接受残酷的复验。
每一道指令，每一次审视，都伴随着难以言喻的羞耻。
陈小凡眼角馀光能看到那些太监脸上的绝望和麻木，能听到那令人倍感屈辱的水流声滴入陶壶，以及医官偶尔冰冷的点评。
他强迫自己稳住呼吸，内心却也不免泛起感同身受的寒意。
在这深宫之中，尊严是何等廉价的东西。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当众检查的环节终于结束，那些好似经历完一场酷刑的太监们面如死灰、脚步虚浮地离开。
屋子里顿时空旷了不少，只剩下包括陈小凡在内的五六人还留在角落。
这时，胡公公才慢悠悠地站起身，对那两名医官和另外一名老太监打了个眼色，清了清嗓子，声音提高了些说道：“这几人……嗯，方才记录有些模糊，需再单独核验一遍，以免疏漏。把屏风挪过来。”
旁边的老太监应了声，利落地搬来一架半旧的绢素屏风，在屋子一角隔出了一小片相对独立的空间。
陈小凡心中咯噔一下。
单独核验？他原以为交了银子便能免去检查，或者至少流程会简化许多，没想到还是要核验，而且是在屏风之后？莫非……这钱交得只是为了单独检验？
曾叔公也没说这个啊，若是单独检验被验出来自己没有受过宫刑，这是二十两银子就能够瞒过去的事情吗？
陈小凡不禁心中发慌，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一丝不安悄然爬上心头，他袖中的手不自觉又握紧了些。
“你，先进去。”胡公公随意指了其中一人。
那太监连忙低头钻了进去。
屏风外的人只能看到屏风内模糊的影子晃动，却根本听不到什么指令声。
不过短短十几息时间，那太监就低着头快步走了出来，脸上虽然还有些不自然的红晕，但比起之前那些当众检查的人，神色已然轻松了太多。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流程几乎一模一样，进去，片刻，出来。
陈小凡仔细观察着，这不象是有仔细核验的速度，他心中的疑虑稍减，但那份不确定感依然悬着。
很快就轮到了陈小凡。
他深吸一口气，怀着几分忐忑，低头走进屏风后。
里面四人甚至连看都没看他，只是压低了声音，快速说道：“原地蹦跳十下，快些，弄出点气喘的样子。”
陈小凡先是一愣，随即瞬间明白过来！
原来所谓的“单独核验”竟是这样的！
根本无需暴露身体，只需做个样子，制造出刚刚经历了一番检查脸色不忿的假象即可。
他心中一块大石轰然落地，不敢怠慢，立刻依言原地快速蹦跳起来，直到呼吸略显急促，脸颊也因运动而泛红。
胡公公瞥了他一眼，见他额角微汗，面色潮红，便挥了挥手，声音抬高了一些：“行了，系好裤子，可以走了。”
其实陈小凡的裤子本就系得好好的，这句话显然不是对陈小凡说的。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所谓的“检查”在蹦跳之间就已经结束了。
陈小凡连忙停下动作，躬身，低声道：“多谢两位公公、多谢两位医官大人。”
“恩，出去吧，记得管好嘴巴。”胡公公不在意地摆摆手。
“是！”
陈小凡不再多言，迅速象征性地整理了一下本就整齐的衣襟，低头快步从屏风后走出，然后如同前面几人一样，毫不停留地离开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屋子。
他脚步匆匆，只想尽快远离那充斥着屈辱与药味的院落。
直到穿过两道宫门，确认身后无人注意，他才彻底放松下来，放缓了脚步。
清凉的空气灌入肺腑，驱散了残留的恶心感，也让他因紧张而发热的头脑渐渐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