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应该怎么回答？
陈小凡心念急转，疯狂的开始思考对策！
绝不能允许自己在此功亏一篑！
他必须要给出一个能同时取信于万贵妃，又能化解这道两难问题的完美答案！
此刻的陈小凡只感觉自己的脑壳都快涨的要烧着了。
他连忙深吸几口气，强逼自己冷静下来，脸上努力做出一种先是茫然困惑，继而经过一番苦苦思索后壑然开朗的神情。
“怎么？这般简单的问题，也需想如此之久？”万贵妃依旧那副慵懒姿态，声音慢悠悠地传来，看似平静，却已经不容陈小凡再拖时间。
陈小凡身子恰到好处地一颤，连忙用一种混合着坦诚与恍悟的语气答道：“回娘娘！奴婢对姐姐也是真心的。”
“哦？”万贵妃拖长了尾音，目光倏然转向他，虽未加重语气，却自有一股压力，“那若是……往后需你为本宫办事，却因此事轻慢、甚至委屈了你那姐姐，乃至陷她入万般不利之境地，你又当如何决择？”
刹那间，陈小凡只觉脖颈一凉，仿佛有一柄无形的利刃已然架上！
他喉头滚动，似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以一种混合着挣扎与决然的语调回道：“回……回娘娘，奴婢愚钝，方才仔细思量……奴婢觉着，对姐姐的这份‘真心’，与对娘娘的‘忠心’，它……它本就不是一回事！”
他刻意停顿，仿佛在艰难地组织言辞：“奴婢对姐姐好，念着的是往日那点微末情分，这是做人起码的本分，是……是‘私情’。可对娘娘的忠心……”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脸崇敬之色，言道：“那是奴婢安身立命的根本！是高于一切的‘天理’！奴婢……奴婢或许割舍不了对姐姐的那点私心杂念，但奴婢可以向娘娘发誓，但凡涉及娘娘之事，奴婢的忠心，绝对排在所有私情之前！若真有冲突那一日，奴婢……奴婢也只能狠下心肠，先全了忠心，再论其它！
古语有云，天、地、君、亲、师，君在前，亲在后，此乃纲常正道，奴婢虽未读过什么书，天资愚笨，但也知此语乃是为人正理！”
他自忖这番应答已是周全：既承认了与小雪有情分，显得真实不虚伪；又巧妙地将“真心”与“忠心”区分开来，赋予高低主次；更是引经据典，表明自己是依循圣贤道理行事，可谓情理兼备，忠义两全。
这简直是一个逻辑自洽、情真意切、忠勇可嘉的标准答案！
然而，他话音刚落，万贵妃原本那副慵懒闲适的神态瞬间消散无踪。
她缓缓坐直了身躯，凤目彻底化为一片冰封的寒潭，深处更掠过一丝清淅的讥诮。
“好，说得真好。”她的声音如同数九寒天檐下垂落的冰凌，清脆，却带着刺骨的寒意。“真心是私情，忠心是天理，忠心凌驾于真心之上乃是圣贤之言，纲常正道，好！小凡子，你这番道理，讲得真是脉络分明，透彻得很呢！”
万贵妃嘴上虽在称“好”，陈小凡却敏锐地察觉到那语气深处的冷意，心猛地往下一沉，感觉好象有哪里不太对。
万贵妃的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刮刀，缓缓掠过他的脸颊：“一个刚脱贱籍、识不得几个大字的小太监，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竟能将一个连本宫都不知道如何完美奏对的问题，借用圣贤之言，纲常正道，以真心与忠心辨析得如此条理分明，层次井然，取舍果决，应对得如此流畅明白。
你这心思之机敏，口齿之灵俐，可远比你这身奴婢的皮囊，要老练太多了。”
阴影中的刘喜眸光骤然一闪，心下恍然。
方才那问题，他听了也觉得棘手，险些也要赞这奴婢答得漂亮，却未能即刻察觉其中关窍——以陈小凡这等出身和经历，根本不该、也不可能给出如此滴水不漏、近乎完美的答案！
能够如此对答如流者，其虚伪造作，已昭然若揭！
方才那番感激涕零，只怕全是虚与委蛇！
此人的心机简直深沉如渊！
陈小凡此刻也如醍醐灌顶，瞬间明悟！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试图用“理性”和“逻辑”去解答一个测试“人性”和“本能”的问题！
但是一个真正单纯、刚从底层爬起来的小太监，在被突然问及如此情感纠葛的问题时，本能反应应该是混乱、矛盾、挣扎、语无伦次的！
怎么可能象他这样，瞬间给出一个层次分明、逻辑严谨、几乎可以写入教典的完美答案？
他若当真单纯，那他这问题就不该答出来，他若答的出这问题，那他刚才就不该有那般纯到极点的感激涕零！
他的“完美”，恰恰证明了他的“不单纯”，证明了他刚才所有的徨恐、感恩、涕零，都是经过精密计算的表演！
他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己跳进了万贵妃精心织就的罗网之中！
“好个心思深沉、欺主妄上的杀才！”万贵妃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冰层炸裂，“竟敢在本宫面前耍弄你这点微末伎俩，妄图操弄干坤，将本宫置于股掌之间？你既有此等心机，可见方才那番指天誓日，也不过是惺惺作态，虚假之言！单凭你这巧言令色、心术不正、背主求存之行径，便可定你死罪！”
她冷笑着说完，语气复又归于极致的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念在你让本宫看了场好戏的份上，临死前赏你一句话，下辈子投胎，学得笨拙些。小聪明耍过了头，便是取死之道。有时候，答得笨拙些，反而能活得长久。”
“你是机灵，但你输，就输在你不够‘机灵’上。凡事过犹不及，事若求全何所乐？太完美了，反而成了你最大的不完美。”
之前陈小凡那番痛哭流涕的表演，已让万贵妃觉其过于圆熟，心生警剔，此刻更进一步，窥见其心机深不可测，如渊之暗，岂能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