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六甲海峡的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拍打着“致远号”的船舷。这艘满载着大明瓷器、丝绸与新政典籍的商船,正缓缓驶过海峡中线,甲板上的水手们刚收起了望的望远镜,就见三艘悬挂着东印度公司旗帜的武装商船从浓雾中冲了出来,黑洞洞的炮口直指“致远号”的船舱,炮身上的铜制纹饰在阳光下闪着冷硬的光。
“船主,他们亮炮了!”了望手的喊声带着慌乱,顺着海风飘到陈海耳边。陈海攥着船舵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白——他深知东印度公司在这片海域的霸道,去年就有艘福建商船因拒缴“通行税”,被他们连船带货炸沉在海峡深处,船上三十多口人无一生还。可若是就此屈服,船上价值十万两白银的货物与二十名赴南洋考察新政的学子,又该如何交代?
“船主,不能硬拼啊!”大副周勇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他们船上有十二门红衣大炮,咱们只有两门防身的小炮,真打起来,咱们连还手的馀地都没有!”
陈海望着远处越来越近的武装商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最终还是狠狠闭了闭眼,对陀手喊道:“落帆!停船!”
帆布缓缓降下,“致远号”在海面上停了下来。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四艘小艇就从东印度公司的商船上划了过来,每艘小艇上都载着五名身着红色军装的士兵,黑色的皮靴踩在小艇边缘,手里的燧发枪枪口朝下,却依旧透着令人胆寒的杀气。为首的小艇上,一个金发碧眼的军官正斜倚在船舷上,手指把玩着腰间的剑柄,军帽上的白色羽毛随着小艇的晃动轻轻摇曳,正是东印度公司驻马六甲海峡的巡逻队队长托马斯。
小艇刚靠上“致远号”,托马斯就踩着士兵搭起的木板跳上甲板,红色军装的下摆扫过甲板上的缆绳,留下一道浅痕。他身后的士兵们鱼贯而上,迅速控制了船头与船尾,燧发枪的保险栓“咔哒”作响,吓得甲板上的水手们纷纷后退,连大气都不敢喘。
托马斯的目光像鹰隼般扫过船舱口堆放的货物——青花瓷的瓷釉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丝绸的锦缎花纹繁复精致,甚至还有几箱用牛皮纸封裹的新政典籍,封面上“大明新政考”的字样清淅可见。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贪婪的笑容,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抚摸过一只青花缠枝莲纹盘,指腹在瓷釉上划过,象是在估量着货物的价值。
“这些货物,很不错。”托马斯的中文带着浓重的异域口音,却字字清淅,“按照东印度公司的规矩,需缴纳三成‘通行税’,税银或直接以货物抵扣均可。缴完税后,你们才能通过海峡,否则——”他顿了顿,眼神骤然变冷,扫过陈海紧绷的脸,“否则,这船货物与你们的船,都得留在这片海峡里。”
“三成?”陈海猛地向前一步,又惊又怒,声音都有些发颤,“托马斯队长,我大明与英吉利国素有通商情谊,并无战事纠葛,你们东印度公司凭什么在马六甲海峡征收如此高额的税费?早年两国签订的通商条约里,可没这一条!
他说着,就要让人去取船舱里的通商条约副本,却被托马斯伸手拦住。托马斯冷笑一声,右手猛地拔出腰间的长剑,剑刃出鞘时发出“唰”的锐响,寒光瞬间映亮了陈海的脸。他将剑尖抵在陈海的胸前,冰凉的金属触感通过衣料传来,吓得陈海身后的水手们纷纷抽气。
“凭什么?”托马斯的笑容变得狰狞,“就凭我们的船坚炮利!马六甲海峡是我们东印度公司的势力范围,从这里经过的任何商船,都得遵守我们的规矩——不管是大明的,还是暹罗的,或是爪哇的!”
他的剑尖又往前送了半寸,刺破了陈海的衣襟,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陈船主,我劝你识相点。三成税,已经是给你们大明商船的‘优待’了,若是换成其他国家的船,至少要缴五成!你要是再敢罗嗦,别说货物,连你们船上的人,都得留下来‘做客’!”
说着,托马斯猛地挥手,对身后的士兵喊道:“去!把船舱里最值钱的瓷器和丝绸搬出来,先抵扣一部分税费!”
士兵们立刻如狼似虎地冲向船舱,甲板上顿时响起瓷器碰撞的声响与水手们的阻拦声。陈海想要上前阻止,却被托马斯的长剑死死抵住胸口,动弹不得。他看着士兵们将一箱箱青花瓷搬上小艇,看着自己精心挑选的上等丝绸被随意扔在船板上,心疼得象被刀割一样,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可更让陈海愤怒的是,托马斯的目光忽然落在了船舱门口的新政学子身上——那二十名学子都是朝廷精心挑选的才俊,此次前往南洋考察农桑与通商之法,为大明新政积累经验,每个人都背着装满典籍与笔记的行囊。
托马斯眯起眼睛,指着那些学子,对士兵们喊道:“把那些读书人也带下来,送到我们的商船上!”
“你要干什么?”陈海急得双目赤红,挣扎着想要挣脱长剑,“他们是我大明的学子,不是货物!你不能带他们走!”
“不能?”托马斯嗤笑一声,收回长剑,却依旧用剑鞘指着学子们,“我东印度公司正在研究东方的‘新政’,让他们去我们的商船上‘协助考察’,是给他们机会!等我们研究完了,自然会放他们回去——当然,前提是你们乖乖缴完剩下的税费。”
这话听得学子们又惊又怒,为首的学子周崇文上前一步,朗声道:“我们是大明朝廷委派的学子,肩负考察重任,岂容你们随意扣押?你们这是违反通商条约,是对我大明的挑衅!”
“挑衅?”托马斯象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在这片海峡里,我们东印度公司的话,就是条约!你们要是不想让这些学子出事,就赶紧缴清税费,否则——”他故意停顿,眼神扫过周崇文紧握的拳头,“否则,我可不敢保证这些‘文弱书生’,能不能活着看到海峡的另一端。”
陈海看着学子们愤怒却无助的眼神,又看着小艇上越堆越多的货物,心里像压了块巨石。他知道,托马斯说得出做得到,若是再僵持下去,不仅货物保不住,学子们的性命也会堪忧。可就这样屈服,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大明的商船在自家通航的海域里,竟要被外邦人如此欺凌,传出去,不仅他陈海颜面扫地,连大明的国威都会受损。
“怎么样,陈船主?想好了吗?”托马斯收起笑容,语气变得不耐烦,“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要么缴税放人,要么——咱们就耗在这里,看看最后谁先撑不住!”
海风再次吹过甲板,带着远处海浪拍击礁石的声响,象是在为这场蛮横的勒索伴奏。陈海望着远方大明的方向,心里满是屈辱与不甘,可看着身边被士兵包围的学子与水手,他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对托马斯说道:“好,我缴税!但你必须保证,不能伤害我的人,也不能扣押那些学子!”
托马斯听到这话,脸上立刻露出得意的笑容,收起长剑,拍了拍陈海的肩膀:“早这样不就好了?放心,只要你遵守规矩,我东印度公司向来‘讲道理’。”
说着,他又挥手示意士兵们加快搬运货物的速度,甲板上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脚步声与货物碰撞声。陈海站在原地,看着那些凝聚着大明工匠心血的瓷器与丝绸被搬离“致远号”,看着托马斯得意洋洋的嘴脸,心里暗暗发誓:今日之辱,他日定要加倍奉还!待他回到大明,定要将东印度公司在马六甲海峡的霸道行径禀报朝廷,让朝廷早日整顿海防,不再让大明商船受此欺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