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二十三年秋,西北的风刚染上几分凉意,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便象一张无形的网,悄然笼罩了宁夏、延绥、甘肃三地。
起初,只是宁夏中卫县一个偏远村落里,有几个村民出现了低热、咳嗽的征状——当地郎中把脉后,只当是初秋时节常见的风寒,开了几副“桑菊饮”便打发了。
可谁也没想到,这看似普通的“风寒”,竟成了一场灾难的开端。
三日后,那几个村民的病情突然加重:高烧不退,体温烫得能烙熟饼子;
咳嗽愈发剧烈,甚至咳出血丝;呼吸也变得急促,像被人扼住了喉咙般艰难。更可怕的是,这种病传染性极强——村里第一个染病的李老汉,不过是和邻居王二多说了几句话,王二便在第二天出现了同样的征状;李老汉的孙子给爷爷端了碗药,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
短短五天,整个村落就有三十多人染病,其中两个老人没能撑过去,在咳嗽声中断了气
“是瘟疫!”
中卫县知县周秉忠接到消息时,正忙着核查秋粮的收成。
他连夜带着衙役和郎中赶往村落,看到的却是一幅令人心惊的景象: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染病的村民蜷缩在地上,脸色青黑,呼吸微弱;
村里的房屋大多关着门,偶尔传来几声撕心裂肺的咳嗽,让人心头发紧。周秉忠不敢耽搁,立刻下令封锁村落,禁止任何人进出,同时快马加鞭向延绥巡抚衙门递去急报。
可疫情的传播速度,远快于驿马的奔跑。
不过半个月,瘟疫就从宁夏中卫蔓延到了延绥的榆林、甘肃的庆阳,波及十几个州县。延绥巡抚李春光在给朝廷的奏报里,用“触目惊心”四个字形容疫区的惨状:
“榆林卫下辖的三个千户所,已有上千人染病,四十馀人亡故。
百姓人心惶惶,有举家逃亡者,有闭门等死伤者,更有甚者,为防传染,将染病亲人弃于荒野。若朝廷再不派援兵、送药材,恐瘟疫蔓延至山西、陕西,酿成亡国之祸!”
这份奏报送到内阁时,程一言正在和徐光启围着一台缩小版的蒸汽机讨论。
那是科学院工学分院耗时三个月的成果——将原本需要两匹马拉的蒸汽机,缩小到了能装在一辆马车上的尺寸,只要烧煤就能运转,速度比骡马快两倍。
徐光启正兴奋地演示着蒸汽机如何带动车轮转动,程一言却被奏报上的文本揪紧了心。他放下奏报,手指在“上千人染病”“四十馀人亡故”的字样上反复摩挲,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周文彬!”
程一言的声音带着几分急促,
“立刻去请内阁大臣、太医院院使、科学院的学者,半个时辰后在兵部衙署召开紧急会议!另外,让人去驿站催一催,看看西北还有没有后续的奏报送来。”
半个时辰后,兵部衙署的会议室内挤满了人。
户部尚书张守直、兵部尚书石星、都察院左都御史温纯、太医院院使张鹤年,还有徐光启、李之藻等科学院的内核成员,都围坐在长桌旁,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张鹤年率先开口,他手里拿着一份从西北传来的病历,手指微微颤斗:
“诸位大人,这份病历是延绥巡抚派快马送来的。患者初起时低热咳嗽,三日后高热不退、咳血、呼吸困难,脉象浮数而乱,是典型的瘟疫之症。
可太医院的御医们翻遍了《伤寒论》《瘟疫论》,试遍了‘白虎汤’‘麻杏石甘汤’等治疫良方,都不见效——据西北传来的消息,患者服用汤药后,病情不仅没有缓解,反而会加速恶化,最多不过五日便会亡故。”
“会不会是水源出了问题?”
张守直皱着眉猜测。西北干旱,百姓大多饮用河水、井水,若是水源被污染,确实容易引发大规模疫病。可这话刚说完,就被延绥巡抚派来的特使反驳了:
“张大人有所不知,疫区的百姓分散居住,有的喝黄河水,有的喝山泉水,有的甚至存储雨水饮用,可无论喝哪种水,都有染病者。
而且,有些士兵只是在巡逻时和染病百姓说了几句话,就被传染了,显然不是水源的问题。”
石星也忧心忡忡地说:
“如今九边的边军,有三成驻扎在西北。若是瘟疫传到军中,士兵大规模染病,蒙古部落趁机南下,后果不堪设想。依我之见,不如立刻调派大军,封锁西北与内地的信道,严禁任何人进出,哪怕牺牲西北一地,也要保住中原!”
“不可!”
程一言立刻否决了这个提议,
“西北有上百万百姓,怎能说牺牲就牺牲?而且封锁信道,只会让疫区百姓更加绝望,甚至引发叛乱。咱们是大明的官员,要做的是救百姓,不是弃百姓!”
石星被怼得脸色通红,却也知道程一言说得对,只能闷头不语。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沉默,所有人都在绞尽脑汁想办法,却没人能提出可行的方案。就在这时,徐光启突然站起身,象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诸位大人,我或许有个办法。”
徐光启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从袖中掏出一本装订成册的手稿,那是他去年翻译欧洲书籍时整理的笔记,
“我在欧洲的医书里看到过,有些瘟疫是由一种‘肉眼看不见的微小生物’引起的,这种生物叫‘病菌’,会通过飞沫、接触传播。欧洲人遇到这种瘟疫时,会用酒精消毒,让健康人戴上口罩防止吸入飞沫,还会将患者隔离起来,避免病菌扩散。咱们或许可以试试这个方法。”
“肉眼看不见的微小生物?”
张鹤年皱着眉,显然不太相信,
“这会不会是欧洲人的无稽之谈?中医讲究‘正气存内,邪不可干’,瘟疫是‘邪气入体’所致,哪来的什么‘病菌’?”
“张院使,事到如今,不妨一试。”
程一言打断了张鹤年的质疑,他看向徐光启,
“徐大人,你说的酒精,科学院能生产吗?口罩又该如何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