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二十二年春，京城的风还带着几分料峭寒意，大明科学院工学分院的院落里却蒸腾着滚烫的热气。
程一言踩着晨露走进院门时，远远便听见蒸汽机的轰鸣——那声音不同于水车的吱呀、风车的呜咽，是金属气缸受热膨胀后发出的低沉震颤，带着一种征服自然的力量感。
徐光启正蹲在一台铜制机器旁，手中握着一把小锤，不时敲打机器的阀门。
机器顶端的烟囱冒着淡淡的白烟，活塞在气缸内上下往复，通过传动杆带动着一旁的抽水设备，将后院井中的水抽到两丈高的蓄水池里，水流顺着木槽倾泻而下，溅起细碎的水花。
围在周围的工匠们瞪大了眼睛，有人忍不住伸手去摸传动杆，被烫得赶紧缩回手，却仍笑得合不拢嘴。
“程大人，您来得正好！这蒸汽抽水机总算调试成功了！”
徐光启直起身，额头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在晨光中闪着光。
他快步迎上来，拉着程一言走到机器旁，指着活塞解释道：
“我们在欧洲蒸汽机的基础上改了气缸材质，用的是云南产的精铜，耐高温还不易变形；又加了个自动调压阀，不用担心压力过大炸缸。
您看，它现在抽水量能达到每时辰两百石，比传统的龙骨水车快十倍，而且不用靠天吃饭，烧煤烧炭都能转！”
程一言伸手触摸着发烫的气缸，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他心中一暖。
西北之地常年干旱，去年农学分院培育的耐旱水稻种虽能在半干旱地区生长，却仍需灌溉水源。
有了这蒸汽抽水机，甘肃、陕西的旱地就能变成良田，百姓的温饱问题便能进一步解决。
“好！”
他重重拍了拍徐光启的肩膀，
“立刻让工部在天津、苏州设厂量产，下个月就往西北调运，优先供应宁夏、延绥等地。
另外，让农学分院派技术员跟着去，教百姓怎么用、怎么修，确保机器能真正派上用场。”
徐光启连连点头，刚要吩咐手下人去办，李之藻却捧着一份卷边的奏报匆匆跑来，脸色苍白得吓人：
“大人！福建急报！郑芝龙提督说，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舰队在马六甲海峡截了咱们三艘商船，船上的三百匹生丝、两千件青花瓷全被抢了，还伤了十三个船员，有两个现在还昏迷不醒！郑提督已经派水师去巡逻了，还请求朝廷再派战船支持，说荷兰人这是想拢断东亚海贸，再不教训他们，以后咱们的商船就没法走马六甲了！”
“荷兰人？”
程一言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马六甲海峡是大明通往欧洲、非洲的咽喉要道，每年从这里经过的大明商船不下百艘，运送的货物价值超过五百万两白银，占全年海贸收入的六成。
荷兰东印度公司去年就曾在吕宋附近骚扰过大明商船，当时郑芝龙派战船驱赶后，对方承诺不再滋事，没想到才过半年，就敢公然拦截商船、伤人抢货。
这背后，显然是想通过武力逼迫大明退出东亚海贸，由他们独占利益。
他立刻让人通知内阁大臣与水师将领，半个时辰后在兵部衙署召开紧急会议。
兵部尚书石星、水师总兵沉有容、户部尚书张守直等人接到通知后，都火速赶来。石星刚坐下，便皱着眉说道：
“荷兰人在马六甲的巴达维亚建了坚固的堡垒，还驻了二十艘战船，每艘船上都有十几门加农炮。咱们水师现在能调动的战船只有十五艘，而且大多是传统的福船，速度和火力都不如荷兰人的夹板船。
要是真打起来，恐怕会陷入持久战，到时候军饷、粮草都是问题——西北刚稳定，国库虽有结馀，可也经不起再打一场仗啊！”
沉有容也点头附和：
“石尚书说得对。咱们的福船靠风帆航行，遇上无风天就只能漂在海上，而荷兰人的夹板船有多层风帆，机动性比咱们强。而且他们的加农炮射程能到三里，咱们的红衣大炮最多只能打两里半，真要是在海上对峙，咱们会吃亏。”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程一言身上。
程一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脑中快速思索着对策——军饷确实是个问题，去年发行的盐引债券结馀的银子，大部分都用于西北的战后重建与科学院的研发，如今国库能动用的白银只有一百五十万两，若要组建新的水师舰队、改进战船，至少还需要两百万两。
可此时向民间加税或借高利贷，都不是可行之策，唯一的办法，还是沿用之前的国债模式，通过发行债券募集资金。
他抬头看向众人，缓缓说道：
“军饷的事，我有办法。去年发行的盐引债券反响很好，商户们对朝廷的信誉也有了信心。咱们可以发行‘海贸护航债券’，以未来三年的海贸税收作为抵押，向民间募集两百万两白银，专门用于水师建设——造新战船、改进火炮、训练士兵，都从这笔钱里出。
海贸是商户们的命脉，荷兰人拦截商船，损害的是他们的利益，只要咱们承诺用这笔钱保护海贸安全，商户们肯定愿意认购。”
张守直有些担忧：
“可去年已经发行了盐引债券、茶引债券，今年再发海贸护航债券，会不会让商户觉得朝廷债券发行太频繁，担心兑付能力？”
“不会。”
程一言摇了摇头，
“咱们这次明确债券用途是‘海贸护航’，而且用未来的海贸税收做抵押——只要海贸不断，税收就有保障，商户们能看到实实在在的收益，自然会放心。
另外，咱们可以给认购金额超过五万两的商户，颁发‘海贸保护凭证’，承诺他们的商船在马六甲海峡航行时，由大明水师优先护航，这样既能吸引大额认购，也能让商户们觉得物有所值。”
众人听后，都觉得这个方案可行。
程一言当即下令：
一是让郑芝龙率领现有水师在马六甲海峡昼夜巡逻，保护过往的大明商船，若遇到荷兰战船挑衅，先警告驱离，避免正面冲突，等朝廷派来支持后再做打算；
二是让工部在厦门、广州的造船厂加快研发“蒸汽辅助战船”——在传统福船的基础上，加装蒸汽推进设备，无风时用蒸汽动力驱动，提高战船的机动性；
同时，让科学院的化学分院改进红衣大炮的炮管，延长射程、增加威力；三是成立“海贸债券局”，由张守直兼任局长，负责“海贸护航债券”的发行，半个月内完成募集工作。